微烫的鸡蛋,不只在少年的肌肤上留下温度,也在他心里烙下久违的暖意,勾惹出一股想哭的冲动。
他死死的咬住嘴唇,忍住情绪。
“臭小子,还真是会回嘴!”帮他的伤口涂好药,陆橒没再理会他,起身去厨房帮忙。
少年一个人坐在椅子上许久,抬手飞快抹去眼角的湿润,怕会被发现,赶紧又收手,吸了吸鼻子。
不一会儿,陆橒端着淋着香喷喷咖哩酱的晚餐走出来。
“喏,先吃饭。别以为这只是普通的咖哩饭,我也不臭盖你,先吃再说,等吃过了你就知道活着有多好,整个人充满活下去的勇气。”
“我不饿。”少年酷酷地说。
刚逞强的别开脸,拒绝去看令人食指大动的咖哩饭一眼,但下一秒,媲美雷响的腹鸣立刻从少年肚子里传出。
少年一阵无地自容,本就很精彩的一张脸,因为困窘而胀得红紫交错。
“都不怕死了,还怕这一点点困窘吗?还需要在乎用不到的自尊吗?说你笨你还真是不聪明。喏,快点吃!”抓起一支汤匙往他手心塞去,陆橒接着又抓来另一支汤匙,也不理少年,径自舀了一大口咖哩饭送进嘴巴里,痛快的吃了起来。
“怎么样?还吃的惯吗?”刘牧葳一手端着炒青菜,一手端着自己的咖哩饭,往桌上一放后,拉来椅子,跟着在同一张桌子前入坐。发现少年完全没动,她问:“不喜欢吃咖哩饭吗?还是你想吃别的?”
“有得吃还挑?不吃拉倒,我吃。”
陆橒作势要抢,难忍饥饿的少年再顾不得许多,豁出去了,狠狠的张嘴吃了一大口——少年愣住了。
“怎么了?”陆橒看他。
这味道……像咖哩,也不像咖哩……不,应该说,这咖哩不像是平常吃的咖哩,味道更丰富也更细腻,不是无聊的甜味,也不是死板的辣味。
这用的肯定不是市售的咖哩块!市售的咖哩不可能有这样的味道,很是熟悉……就像很多年以前的某个日子,一支小汤匙喂进他嘴里的味道……
少年的心情很是激动,一连吃了好几口,直到他把最后一口咖哩吃光,他都没再抬头。
陆橒和刘牧葳见状,都露出欣慰的微笑。
许久,他稳住心绪,哑声问:“这咖哩是你煮的?”
“没错。”刘牧葳自信回答。
“你怎么煮的——”脱口而出的瞬间,他才意识到自己有多在意这个尘封在心里许多年的味道。
“你想知道?”刘牧葳沉定的回望他。
“……这咖哩跟外面卖得都不一样,似乎用了特殊的辛香料,我吃不出来是什么,但就是觉得气味特别温暖饱满。”少年避重就轻地说。
刘牧葳和陆橒对看一眼,眸里皆是惊讶,其中又以刘牧葳为最。
“想不想我在咖哩里加了什么?”
少年浑身的好奇心都被挑了起来,两只眼睛瞬也不瞬的望着刘牧葳,期待她的答案。
刘牧葳慧黠一笑,开出条件。“来小食堂当我的助手,我就告诉你答案,而且我还可以教你怎么煮。
为期一个月,工资另算。”
陆橒看看刘牧葳又看看少年,心下明白过来,一脸兴味的弯着唇不插话。
足足有十秒钟,少年没说话,就只是瞪大一双眼睛,但陆橒和刘牧葳都清楚地从那黑白分明的晦涩眼眸里,看到隐隐燃起的希望火光。
“我本来就欠你一个月。”虽然陆橒说打赌输赢的事情一笔勾销,但身为男人,就该愿赌服输。
“那就再追加一个月。你履行完打赌的一个月,再留下来帮我一个月,我就把咖哩的秘密都教给你,如何?”刘牧葳柔声提议。
直到那天晚上,张廷伟躺在陆橒让出的床铺上,他还是想不透,当下自己怎么会答应的,宄竟是老板娘的眼神蛊惑了他?还是咖哩的味道掳获了他迷失的心?
他想了又想,其实更多的应该是因为信任吧。
尽管上一次他干下那么可恶的事情,那个叫陆橒的男人仍愿意相信他,甚至还说他没那么坏,光是这一点,就已经远胜过一切。
而这次,他们不只关心他的伤势,邀他一块吃饭,还愿意收留他……
张廷伟缩着身子,已经很久不哭的他,眼泪竟一发不可收拾,内心激动难平。
与此同时,小食堂的二楼,陆橒也对刘牧葳的决定感到无比好奇。
“那孩子似乎对味道有很敏锐的感觉,我想观察观察。”
“你不怕吗?廷伟这孩子只怕有些复杂,留下他,会给你招来什么麻烦也说不定。”
“上一次,他拿刀划破你手掌,你都可以义无反顾的选择信任他,肯定是看到他心里还存有良善。你不怕,我又有什么好怕的?我相信你看人的眼光。再说,小食堂是该考虑添点人手了,如果这孩子能坚持下去,或许能给他自己的未来打开另一扇窗,充其量,我不过就是给了一个小小的机会,成功与否还是得靠他自己。”
但很多时候,就是这个小小的机会,改变很多人的未来。陆橒想。
“牧葳,你真是我见过最棒的女人!”陆橒忍不住亲亲她额头,抱紧怀里这善良的小女人,忍不住打趣地说:“至于我的眼光……我也觉得很赞!”
“贫嘴!”娇嗔着打了他一下后,刘牧葳敛容正色,“其实我所做的,比起你的外公、外婆,根本远远不及。”
这些日子,听陆橒说起他外公、外婆对偏乡孩子的付出,刘牧葳真的是打从心里的敬佩。她常想,正是因为这么有爱的一对老夫妻,才能养出陆橒这样温厚体贴的人。
“够好了,至少你已经成功挽救了我这头迷途羔羊。”
“你根本是冒牌货,哪里是什么迷途的羔羊!”
“但我确实因为你而不再孤单旁惶。”
她又何尝不是如此?因为他而再次感受到被爱、被需要……
他亲吻她,她仰起脸,虔诚应承,阳刚的大掌在她身上游移轻抚,隔着衣物握住她一只丰盈,轻轻的揉弄,柔软而饱满的手感让两人都发出满足的喟叹,接着又换另一只,爱不释手。
他不是第一次在这里过夜,偶尔他也会借口天冷、孤单,耍赖着不肯回去,硬是在她被窝蹭个床位。
他很喜欢像现在这样慢慢地抚摸她——她充满女性的曲线,每每让他忘情的不能自己。
但陆橒却不急着占有她,因为,她值得被好好珍惜,他愿意为她忍耐,能够分享这样的亲密,他已经很满足。
当然,在情热之际逼自己冷静下来实在很自虐,但陆橒坚信,她不该是他用来宣泄欲望的女人,而是该被他守护疼爱的女人。
他几次深呼吸……
“好了,快睡。”他放开她。
“晚安。”她很克制的不去撩拨他,心里被陆橒甜甜的爱给涨满。
“驹,该不会我那天骑脚踏车看到的那个人就是他吧?”林秀英恍然大悟。
又是接近球队要结束一天训练的时间,林秀英依例来小食堂帮忙。
难得张廷伟在沉默了好多天后,终于招架不住林秀英找话题的功力,两人开始有了简单的对话,林秀英遂循线抽丝剥茧,愕然发现,前些天骑脚踏车看到的人,只怕就是张廷伟。
正在钌着书架的张廷伟没吭声,就是淡淡的看了林秀英一眼。
“欸,你在干么?”
“钉书架。”
真不是他爱说,葳姊做菜是很有一套,但木工就差远了,张廷伟在整整看了那坨不知为何物的木头三天后,忍不住问了刘牧葳那是啥鬼东西?刘牧葳这才赧着脸,尴尬的说了一下那坨东西的身世。
书架?!张廷伟眼角一阵抽搐,强忍笑意,避免一时笑到内伤,同时也忍不住暗自叹息,被手残的刘牧葳钌成这样,那些木头肯定在哭泣吧?
看不下去,张廷伟索性自告奋勇来帮忙处理这玩意儿。
在连拔了X根钉子后,逐一拆开木头,张廷伟重新钉起所谓的书架。一样是拿着榔头把钉子钉下去,三两下就是一个简单的雏形出来。
“哇,张廷伟,你不赖嘛,还真是个书架的样子,比起葳姊之前弄得实在好太多了。”林秀英佩服地赞叹道。
老实说,他真心不知道刘某人之前是在干么?玩钉钉子的游戏吗?
“欸,谁教你的?根本高手嘛你。”林秀英好奇的问。
“如果你有一个每天都要喝酒,喝醉就砸东西、打人发泄的父亲,你很快也会变成修补家具的高手。”
林秀英闻言,当场怔然,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话,因为她实在无法想像,若是家里有个一天到晚喝醉酒,还会乱砸东西、打人的父亲,那种生活要怎么过下去?根本是生不如死吧!
“……所以前几天你脸上的伤也是他打的吗?”
“不是。”
林秀英松了一口气又问:“那他现在人呢?”
“在监狱。”
“太好了!那他就再也打不到你了——”林秀英说完,立刻愣住,当下真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