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看陆橒模样斯文俊秀,笑脸迎人,不想打起架来竟出乎意外的野蛮狠厉,俊秀的长指捏握成拳,手臂连续几次快速挥舞,张扬的灰花衬衫少年根本招架不住,转眼便落了下风。
旁观的四名少年见状,脸色全都变了,一个个噤声不语,哪里还有方才的嚣张。
陆橒也不恋战,补上一记凌厉的直拳,直接终结这场单挑,撇下他,转身走向刘牧葳。
他不好武力服人,但非要打,也就不手软,省得留下后患。
灰花衬衫少年从没有这么被羞辱过,半点余地都不留,同伴眼里的不信任、质疑、轻蔑,大大的打击了他原就脆弱单薄的自尊心,一时恼羞成怒,想也不想的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折叠刀,疯了似的朝陆橒身后扑去。
“小心后面!”刘牧葳大叫着提醒全无防备的陆橒。
陆橒回过头,本能的伸手阻挡——刘牧葳觉得心脏都快要停止了,完全无法应变,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陆橒的血汩汩地冒了出来,把原本不属于红色的地板,全都迅速染红,像十二月的枫叶。
四名少年见状,当场吓得拔腿就跑,半点犹豫也无。
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灰花衬衫少年先是吓了一跳,继而神情木然,戾气尽失,浑身疙颤颤的直发陆橒用左掌紧紧的握住刀刃,阻止少年,只要少年心狠抽刀,陆橒的手说不定就废了,但他却巍然不动,两只眼睛瞬也不瞬的看着少年——
“还不放手吗?”陆橒冷声质问。
少年浑身一震,连忙松手,陆橒也跟着松开手,染着血的折叠刀掉在地上,发出哐嘻一声,少年看着顺着陆橒手掌淌下的鲜血,吓得踉跄跌坐在地上。
刘牧葳回过神来,飞快抓过一大把卫生纸,紧紧地握住陆橒不断冒着鲜血的手掌,偏偏血像是止不住似的,很快就把卫生纸浸湿。
“你什么时候报警的?为什么警察到现在还没来?”
“我没报警。”
什么?!刘牧葳不可置信的看了他一眼,旋即伸手抓向手机——“别报警。”他用没受伤的手,制止她。
刘牧葳惊愕的看着他,不解的问:“为什么?”
“警察若来了他肯定会留下伤害前科!”
灰花衬衫少年不可置信的看着陆橒,表情像是快要哭出来似的。
“可是……”他的血一直冒出来,她都感觉到湿热了,“我马上送你去医院。”
“你冷静点,别慌,我没事。家里有没有急救箱?”
刘牧葳拚命摇头,几朵泪花就这样颓然地洒了下来,她却不自知。
“拿着钥匙,去我家拿,就放在二楼的电视柜下面。”
刘牧葳看了少年一眼,根本不放心让陆橒再和少年独处。
“他没那么坏,我相信他。”
就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当场让少年的眼泪夺眶而出,握着拳头,哭得涕泪纵横,双肩颤抖,像个被遗弃的小孩。
“我马上回来。”刘牧葳还是不放心,毕竟,这少年刚刚才拿刀伤人,尽管他现在哭得像个孩子。
刘牧葳拿着钥匙,心情忐忑又惶恐,脚步一度踉跄,跑到陆橒家拿了急救箱,连忙又赶回来。平日里不过一分钟的距离,她却觉得好远好远,远得令人心惊胆跳。
回到小食堂,少年还在哭,刘牧葳没心思理睬他,直接来到陆橒身边,打开急救药箱,拿出消毒药品,着手处理伤口。
“你确定不用到医院一趟?”血还是不停的冒着,虽然没有方才那么血淋淋的骇人,可刘牧葳就是不放心,总觉得应该让专业的医护人员处理过才安心。
“我看伤口不深,只是血流得多了些,应该没什么大碍,这几天小心点也就没事了。”别过头,目光淡淡的看向少年,“你同伴都走了,你也可以走了,我不会报警抓你的,放心吧。”
“……”少年欲言又止。
“你还年轻,不要一错再错,不是称兄道弟就叫义气,会煽风点火的都不是兄弟,真正的兄弟是会在你冲动的时候拉住你,不让你做出后悔的事情,会在你落难的时候拽住你,不让你跌个粉身碎骨。你走吧,今天输赢的事情也不用放在心上,一笔勾销。”
来时飞扬跋扈的少年,走时像泄了气的皮球,落寞又孤单。似是不放心,又频频回头了几次。
闹腾了半天,小食堂终于安静下来了,刘牧葳不发一语地帮陆橒把左掌的伤口仔细包扎妥当。
“谢谢。”
“不用,我才要谢谢你,陆橒老师,帮我解决这么危险的事情。”长睫颤动,浸润着湿意的黑眸悠悠望着他。
心中微讶,“……你、你都知道了?”
她突然扬起一抹前所未有的嫣然笑容,偏着头,如是反问:“你觉得我该知道什么?不该知道什么?”
笑意突兀且僵硬的挂在脸上,半点都没有传递到她那双笑起来就光芒四射,美丽动人的黑眸里。
陆橒从没见过这样的刘牧葳,明明笑着,却那么冷淡、那么漠然,像失去了光源的太阳,黯淡而死气,看着他的眼神像是在看陌生人似的,不带一点熟稔与温度。
陆橒当下心就慌了,觉得自己好像正在失去什么重要的东西。
“牧葳,你听我说……”
“我不愿意听!”刘牧葳大吼。
她已经受够了这种谎言被揭穿,就要她听他们说话的指令。这些人到底把她当成什么?她是心软,但她的心软不是让他们这样糟蹋的。
她反覆地深呼吸,努力稳住波动的心绪,凝声问:“为什么要骗我?现在觉得怎么样?玩具玩完了,好玩吗?”不争气的眼泪掉了下来。
或许对别人来说,这不过就是个出于好玩的恶作剧,再说,也是她自己一开始就搞错了,不能全怪陆橒。可对于刚刚受过伤,破碎的心还未完全痊愈的刘牧葳来说,陆橒的欺骗不只是欺骗,更不是恶作剧那样的简单,那根本是在她的伤口上洒盐!
她怕了,真怕了,谁知道会不会哪天睁开眼睛醒来,就又突然跑出一个据说是陆橒的妻子,肚子大得跟气球一样……
她,情何以堪?
“你不是玩具!从来就不是!”陆橒慌急的反驳。
哑然失笑,“那你还真是无聊,跟着不是玩具的玩具都这样瞎搅和。”她冷嘲热讽。
“牧藏,不要这样跟我说话好不好?这不像你。”他诚恳的请求她。
“那你告诉我,到底怎样才像我?难不成要一直像个傻子被你耍得团团转?”
“是我不好,我不该在你误会的时候没有即时澄清,可是我是真的喜欢你。”
“喜欢我什么?我的笨、我的呆、我的容易被骗吗?”
积累多时的情绪爆发开来,才知道自己居然也有和人吵架的能耐。刘牧葳自我解嘲的笑了笑。
“不,是你的单纯善良、你的温柔耐心、你的心中有爱!”
“谢谢,但是我真的受够你们这种习惯隐瞒自己真实身分的男人了!你们可曾替那些被你们蒙在鼓里的人想过,哪怕只是一秒钟?”她苦笑着摇摇头,“没有,因为你们只想到自己。”
旧伤未愈,又添新伤,她累了,真的累了,也许该怪的不是那些让她受伤的人,该怪的是她自己傻,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去相信……
“今天真的谢谢你了,陆橒老师,我还得趁明天营业前,把小食堂重新整理收拾干净,就不方便留你了。喔,对了,之前是我小瞧了你,以为你是个无法好好照顾自己的高中生,现在既然你不是,那我也就不枉作好人,继续邀你一起吃晚餐了,因为我心眼很小,脾气很大,尤其爱记恨,我的心没那么宽,宽到可以放个人在我身边骗我!”
她淡淡的说着,嘴角挂着似有似无的笑,这样的她看得陆橒心疼又懊恼,他真后悔,后悔没有一开始就澄清,后悔自己狡猾的享受她的付出、她的爱,却没考虑到她的心情。
人生截至目前为止,他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么想杀了自己。
陆橒颓丧地往外走,迈了两步,顿住——
“对不起,牧葳,是我不好,没有早点跟你说清楚,可是我是真的喜欢你,在你出现以前,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人像你这样关心我,很久很久没有人煮过一顿热腾腾的晚餐给我吃,也很久很久没有人像你这样在乎我嘴里吃的东西好吃与否,是我太狡猾了,为了要牢牢抓住你,而没有澄清你所误会的事情,对不起。”
“……”刘牧葳紧紧咬住下唇,别开脸,视线瞪着天花板,不让眼泪掉下来。
陆橒突然转身,几个大步上前,从身后紧紧抱住她,将娇小的她纳入自己的胸膛——
“我会等,等你愿意原谅我,重新喜欢我。”
用力吸一口夹杂着她气息的空气,薄凉的唇瓣含蓄地在她颈后落下轻如羽毛的吻后,他放开她,转身离去,尽管内心百般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