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好了,你们去忙别的事吧,别吵我。”柳寄悠赶苍蝇似直挥手。
“不行。不盯着你,你会一直画到天大白都不休息,这样对身体不好。马上就要夏天了,你一到夏天就苦了,挑食又少食,偏作息又不定,整个人都瘦成一把骨头了。”落霞拿过寝衣要为主子套上,顺带挑剔地看着她里衣底下隐约可见的细瘦身段:以金壁皇朝“瘦不见骨、丰不见肉”的审美观而言,小姐简直像是终年吃不饱的流民似,找不到几处长肉的地方。
柳寄悠闪躲着寝衣,调皮地在丫头额上画出一朵花,让俏丫鬟低叫一声,忙不迭去洗脸。
“小姐,你好坏……”落霞边走边抱怨。
挽翠见小姐很快画好了一张,连忙抢过主子的毛笔,放至一边。
“好了好了,已经画完了,快些穿整好吧,着了凉可不好。”
落霞洗净了脸,气唬唬地走回来,趁主子手中没了笔,立即为她梳头、套上寝衣。
“只是叫你多吃一些、多睡一些就捉弄人。”
柳寄悠眨眨眼,无辜道:“所谓颊生芙蓉、面泛桃花,可不就是你这样?我这是称赞你们美丽无双呀!”
落霞吓嘴。
“都是小姐有理,咱们哪辩得过呀!”
“是,小女子知道错了。咱就马上回房歇息去,我保证再一刻就让你们熄灯。”她举手发誓告铙。
任丫头们又唠叨了会,安静待在一旁,不吵她了,柳寄悠才得以耳根清静地迅速画完其它的两张。
勾勒完最后一笔,她将长发全甩到身后,双手小心拈起棉纸,移到门口让风吹干。
“画得真好。”低沉男音在寂夜中扬起。
“呀!”柳寄悠大受惊吓,手中画纸离了手,一下子飞了出去,正好让站在窗外的人接个正着。
皇上!?他怎么又来了?!又是在这夜深时刻!
她第一个动作是抓住寝衣襟口。这种不合宜的穿着,别说是面对九五之尊了,连任何一个外人都不许看到而……老天!她低叫:“您来多久了?”
问得慌乱而无礼,连行礼都给忘了!但龙天运好心情地不予介意,并且很有深意地笑了出来。
“你虽瘦,倒还算匀称可观。”嗯,他很满意。
不理会她的杏目圆瞪,他拎着半干的画纸侧转身,往门的方向走去,很快入到房内。
“拜、拜见皇上……”两名丫鬟惊吓得直发抖,都说不出话来了。腿一软,便跪了下来。
龙天运看也不看一眼,挥手道:“下去。”
两名丫鬟惶然看了自家小姐一眼,接收到眼色之后,便慌忙退了出去。龙天运走到灯火处,细细欣赏起她快手画出的三幅姿态各不同的荷花。品画先神韵,赏诗重性情,这道理不会错的:柳寄悠不仅将荷的神韵鲜活勾勒了出来,连画工都精练俐落,无可挑剔。
人人都说京城第一才女是赵吟榕,但此刻龙天运却觉得柳寄悠被平凡容貌给遮掩去了才华:如果她能长得美一些,只需一些些就好,然后再勤于出席各式文会,不时展现才华,那么当今京城第一才女的名头,哪有赵吟榕什么事儿!
赵吟榕当然算是个才女,但比起柳寄悠,却是远远不如。所以,事实应该是:赵吟榕是京城美人里的第一才女,而非京城第一才女。真正的第一才女,该是柳寄悠才是。
欣赏到一幅好画,会自然勾引出人的作画欲望,龙天运此时很想让柳寄悠看看自己的画作。所以他道:“朕也来画上一幅吧。”他将画摆至一边,拿起未清洗的笔,沾了墨,直接于棉纸上挥洒开来。他的画风大开大合,随意几笔即勾勒出荷花的韵致,很见功力:可见在书画上,这位皇帝陛下确实是下过苦功的。
柳寄悠趁着龙天运专心作画,想要悄悄退回内室更衣,却被叫住:“不许走。”
“皇上,小女子身上的衣着不合宜。”
“至今见你三次,你没有一次衣着是合宜的,朕习惯了。”他笑说着。
“我并不是您的宫妃。”只要有长眼睛的都看得出来她身上穿的是单薄的寝衣好吧!就算是他的宫妃,也不能在迎驾时如此的衣冠不整。
“只要朕愿意,你当然可以是朕的宫妃。”语气轻描淡写,可说出的话,却让听的人心惊不已。
柳寄悠一颗心霎时揪了起来,很是小心翼翼地说道:“皇上何需委屈至此?”
“把自己说成委屈了别人,你对得起自己吗?”分明不见她为自己的容貌自卑过,却老爱拿容貌来说事,彷佛这是百试百灵的良方。她都没想过有失效的一天吗?
她尽量以平淡轻松的口吻道:“小女子自是会善待自己,不做对不起自己的事。正如陛下您也定然如是。”所以,千万别因为对她感兴趣就起了收她人后宫的念头。
龙天运画好一幅画,搁了笔,走近她,满意地看着她一头秀发披散的模样,很是自然地伸手握住一束垂在身前的发:光是抓着还不够,还凑近鼻端轻嗅,闻到一股很淡很淡的幽香,不是常见的桂花油或兰膏等味道,反而像是果香以及檀香还有青草的混合味,于是他知道了,她定是懂得合香的。真是多才多艺……
“如果你想要朕打消念头,只怕是白费工夫了。不管怎么说,你现在仍是朕的秀女,只要召了你侍寝,第二日你就是朕的宫妃了。”
他这是在宣告事实,不打算理会曾答应康大人的事了吗?
柳寄悠无路可退,轻道:“皇上请三思。这……小女子……并不值得皇上委屈自己……”
他浅笑,摇头。
“你很好,朕不委屈。”本来还没有真正下定决心,可见她这般抗拒、这样绞尽脑汁地想要他打消主意,龙天运就决定一一纳了她!
“就算您不委屈,可小女子……却是会觉得委屈的。”见他像是已经有所决定,柳寄悠心中着急,不再退却,抬首直视他。昏黄烛光闪动下,两双互视的眼皆灼灼燃着些许意绪。他看到她眼中的怒意:她看到他眼中的坚定。
她是真不愿意,龙天运看出来了。
可是,不愿意,又怎样?他是天下至尊,全天下的人事物就得照着他的想法来转。
他伸手轻抚她触感柔嫩的脸蛋。
“女人想引朕注意的手段有很多种,其中一种叫以退为进、欲迎还拒。”
“皇上真是见多识广。”她扯扯嘴角,接着道:“或许是看得多了,于是便一概而论,把真正的拒绝误解成欲迎还拒了。”
龙天运双眼一眯,沉声道:“柳寄悠,你己惹怒朕许多次了!千万别惹成习惯才好。”他可不会惯坏她。
她淡淡一笑。“请皇上恕罪。”
嘴里说着恕罪,却是言不由衷,龙天运当然听出来了,然后火气又升扬起来:因着这股火气,他突然宣布“侍寝吧,就今晚!等会朕会让人过来宣召你到甘露殿,你开始准备吧!”说完就要走人。
柳寄悠大惊失色,连忙追上前,抓住他衣袖阻止他:“皇上,您不能!”
他冷冷一笑。
“你很清楚我能。”手背滑过她脸颊,“而且你最好开始想想要怎么取悦朕,让朕高兴一些,记得你的好,忘了你的种种失礼与冒犯。”
这个男人到底在想什么?!他脑筋一定是坏掉了!不然怎会想临幸她?!根本疯了!
就算生她的气也没必要纳了她吧?!他这是在自苦吧!这又是何苦?一个爱美成性的美男子,偏偏要临幸她这样一个无盐女,未免太……太不可思议了!现在这情况,要怎么办呢?难道她一生真的得被关在深宫里?
“皇上,请您听我说!”她跪下,立即下了一个决定。
龙天运原本不想理会,可她抓着他衣袖不放,他又舍不得用力挥开,怕伤了她,只好道:“你想说什么?”
“倘若皇上要我的身子,那我给您,但不要以一般妃妾侍寝的方式,也不要记载在案,不去甘露殿,不要名分,只在这儿,就在此刻。”
“你在胡说什么?!”他强健的手臂一把捞起她,将她纤细不盈一握的柳腰钳紧,两人脸对着脸,身贴着她究竟懂不懂在甘露殿临幸才能正式记载他宠幸过她,日后倘若有孕也才会被承认?她在想什么?
“我没有胡说,我很清醒。皇上不过是贪着一时新鲜,所以要临幸我。这种恩宠不过是一时半刻,不会有以后了。皇上如若愿意给我一点怜惜,就恳请您答应小女子的要求吧!今夜过后,忘了这件事,然后,让我出宫。”
他瞪着她,牙关紧咬,像是在克制自己别在情绪不平时说出气话,可是,仍然看得出来他非常非常生气,气得都快要掐死她了!
“会说出这样的话,就表示你根本不清醒!”她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就算您觉得我不清醒,我也……决意这样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