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起了兴奋之情,赵颐萱默默下了炕,动手整理起床铺。
见状,叶钊祺愣住。“你这是在做什么?”
“收拾床铺呀,这是奴婢分内的差事。”她回首,淡淡一笑,动作娴熟而自然。
乍然听见她称呼自己奴婢,叶钊祺整个人都不对劲了,俊雅的眉头立刻皱起。
“你为什么要说自己是奴婢?先前你明明不是这样的。”
“少爷,先前情况特殊,眼下我们已经恢复如初,奴婢还是原来的赵颐萱,那个被少爷买下的官奴,自然得认清本分。”她心平气和的说道。
叶钊祺了解她的性子,她心地良善,冰雪聪明,懂得审时度势,但也不是毫无脾气,要真惹着了她,她也会发怒的。
最难能可贵的是,她不会藉势压人,东院里除了时晴以外,几乎所有的下人们都与她交好,而且是真心的好。
她会帮不识字的仆人写家书,年轻的丫鬟被时晴欺压,她会挺身而出帮忙说话,这大概也是为什么时晴要想方设法整治她的原因之一。
若不是透过这些下人,他也不会晓得,原来她是这样好的姑娘。
再加上这段日子两人紧密的接触,他相信很多事情是演不出来的。
例如她对他的关怀,她的体贴细心,她的冷静聪慧,这些全都是装不来的,即便真是演戏,他们日夜相对,总会有露出破绽的时候,可他怎么也瞧不出她有丝毫的虚伪矫情。
眼下两人换回了身体,她立刻就调适好心态,找回了一个奴婢该有的样子,丁点没有打算藉这件事与他攀上关系,或是得到什么好处,照理说这应该是好事,他却很不满意。
“赵颐萱,你非得这样不可吗?”叶钊祺不悦地攒起眉头。
背对着他的纤细身影顿了一下,接着转过身,朝他弯身一福。“一切都已经恢复如初,少爷也该好好振作起来,而奴婢自然也是回到自己的本分,做好一个丫鬟该做的差事。”
她这根本是在划清界线!叶钊祺登时寒了俊脸。
“少爷若是无事吩咐,那么奴婢先行告退。”赵颐萱自顾自地退下去。
“你这是……”
“这段“子委屈了少爷,奴婢有诸多过失与不敬,还请少爷宽恕。”
她说这些话是想活活气死他不成?!叶钊祺脸色铁青,恼得说不出话。
“至于奴婢被升为大丫鬟的事,如今少爷已经不必再屈就于奴婢的身体,就让奴婢回去原来的位置,继续干从前的活儿吧。”
他好不容易才把她的身体养好,怎可能又放她回去干那些苦活!
他实在不懂,为什么两人身体一换回来,她的态度就判若两人,立刻撇得这么清,彷佛先前的点点滴滴全是一场梦。
看着赵颐萱淡然退下的身影,叶钊祺紧握双拳,目光尽是茫然与恼怒。
为什么会这样?这与他所想的完全不同,他还以为,只要两人身体换回来,他就能明正言顺的将她……
与其这样,还不如继续维持先前那样,别换回来了!
望着空荡荡的寝房,叶钊祺气馁的在床边跌坐下来,开始琢磨起赵颐萱的心思。
第5章(1)
推开熟悉的房门,望着简陋的摆设,赵颐萱微微一笑,心中轻道一声久违了,便走到缺了只脚儿的榆木茶几旁坐下。
这房里没有火盆,没有地龙暖炕,没有锦被狐裘,但这里才是她必须待的地方。
如今她与叶钊祺回到原本的身体,很多事情也必须回归原貌,毕竟先前情况特殊,两人才会那样亲密。
眼下已经没有那个必要了……赵颐萱垂着眼,心中涌上一阵落寞。
不行,她不能有舍不得的想法。
尽管她很想继续陪在叶钊祺的身边,但于情于理她都不能,她是罪臣之女,遭眨为官奴,而他则是叶家大少爷,堂堂正七品的国子监丞。
二她这不是自眨身分,而是不想替彼此招惹麻烦,这段“子已经够乱的了,好不容易能回归正轨,总要让彼此缓上一缓,先将扰乱的一切导正回来。
至于后面的……唉,再看看吧。
赵颐萱脸上泛起苦笑,换下身上的锦缎衣裙,穿回了先前的麻布裙裳,来到了洗衣房。
那些先前与她同为三等丫鬟,专门被发落干些苦差事的粗使丫鬟们,一看见她全都面露诧异。“颐萱姊,你怎么会……”
由于前些日子里,赵颐萱己被拔升为大丫鬟,而且叶钊祺还免了她许多活儿,人伙儿都以为她被看上收房。
赵颐萱只是笑了笑,泰然自若的挽起袖管加入她们,什么也没多说。
其中一名心直口快的丫鬟问道:“你不是已经被少爷看中,等着当姨奶奶吗?”
“别瞎说。”赵颐萱不怒也不恼,只是心平气和的纠正。“是刚好前些日子少爷碰上了一些闲难,正好要藉助我过去所学,才会把我暂时升为大丫鬟。”
“暂时?!”那些丫鬟们异口同声。
“是啊,往后我还是跟你们一样。”
“怎么会这样……”每个人脸上都挂着浓浓的失望。
“怎么,我回来这里,你们不高兴吗?”赵颐萱失笑。
“当然不高兴,大家正高兴着时晴失宠,往后大伙儿不必再受她的窝囊气,你怎么就这样不争气,没趁这个机会把少爷迷得晕头转向!”
见她们不约而同露出恨铁不成钢的表情,赵颐萱当真是哭笑不得。
只不过,经此一提,倒是又提醒了她,时晴是叶钊祺的通房丫鬟这件事。
过去她对叶钊祺并无喜恶,自然不在意这些,可现在她还能做到心如止水吗?
赵颐萱在心中苦笑。
也罢,眼下还是想法子让自己快些收敛心神,莫要再想着与叶钊祺相关的事。
赵颐萱垂下眼,不许自己再胡思乱想,将双手浸进冻人的冰水,辛勤地工作起来。
与此同时,时晴那头也得了消息,知道赵颐萱又回到洗衣房工作,当下乍惊又喜。
“真有此事?”她心机深沉,不敢妄信,非常谨慎地问着来通风报信的丫鬟。
“是真的,刚刚大伙儿都还在讨论这事呢。”有一些丫鬟为求日子好过,拼命在时晴面前奉承谄媚,这样天大的消息自然也不会放过。
时晴冷笑一声,“哼,我就说嘛,少爷是什么样的性子,我比谁都清楚,肯定是一时贪图新鲜,才会独厚那个贱蹄子,眼下腻味了,她自然得滚远一点。”
“相信要不了多久,少爷又会让时晴姊姊回去守夜。”报讯的丫鬟谄媚地说。
时晴笑了笑,姿态摆得甚高,也没多说什么,就在此时,门外来了西院的管事嬷嬷。
时晴脸上掠过一抹不自在,立刻起身迎上前,将管事嬷嬷拉到另一头的耳房,关起门说悄悄话。
“崔嬷嬷,你怎么会在这个时候过来?”这个崔嬷嬷可是二爷的心腹,谁也不敢得罪,更遑论是她。
“二爷让老奴来捎个口信,今日是大年初二,二夫人要领二少爷回娘家,二爷让你晚些过去书房帮忙研墨。”崔嬷嬷平铺直述的转达主子口信。
闻言,时晴心领神会的一笑,从手腕取下了一只玉镯,塞给了崔嬷嬷。
“有劳崔嬷嬷帮我回个讯儿,就告诉二爷,时晴会过去好生伺候的。”
时晴本就是西院的人,是罗氏为了安排眼线,才会将时晴弄进东院,更设法让她成了叶钊祺的通房丫鬟。
可罗氏没想到时晴本性狐媚,早己勾搭上叶通贤,东西两院掌事的男人全在她的股掌之中,可说是野心勃勃。
“叶府这么大,就你一个丫鬟两边吃香,时晴,来日你若是上位,可别忘了留一点位子给我这个婆子啊。”崔嬷嬷话中有话的褒奖起时晴。
时晴皮笑肉不笑的说:“崔嬷嬷过奖了,时晴不过是个贱婢,任由这些爷儿操弄着,半点不由人哪。”
向来只有她这个阴险的丫头操弄他人,几时有人操弄得了她?崔嬷嬷不以为然的扬起讽笑,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开。
“死老婆子,等我当上叶府的姨奶奶,第一个就拿你跟赵颐萱杀鸡儆猴。”时晴恶毒的咒骂道。
快了,不管是东院还是西院,两边总有一个能让她飞上枝头,不管是二爷的偏房,抑或是叶钊祺的小妾,叶府总会有她的一席之地!
许是太久没干苦活儿,几天下来,赵颐萱竟有些不习惯,总会不自觉的想起假扮叶钊祺的日子。
元宵节前一晚,她一结束手头工作,便回到房里准备歇下,连连推辞了几个丫鬟的邀约。
毕竟是年节时候,较通情理的大户人家,一年到头也只有这个节日会让奴仆在忙完活儿后,私下外出寻乐子,只要不触犯家规,大多是睁只眼闭只眼。
赵颐萱倦了,只想着早早回房梳洗歇息,不想,她一进到房里,就看见一道硬长的身影伫立在窗边,那张俊俏的脸庞明显有着怒气。
“少爷,你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