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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仰吸一口清冽新鲜的空气,胸臆间顿时舒畅无比。他从小在山间成长,对山的喜爱比对其它地方深。

  “你饿了吗?再走小半个时辰就可以到一处较宽阔的空地,我们到了那儿再停下来吃午餐。天老前辈住在半山腰之处,以我们的速度,最晚明日此时就可以到了。

  “好。”她心情颇佳地点点头。

  云仰顺着山道转过另一个弯坳,瞬时拉住马缰。

  在他们眼前是,一道深而狭长的走道。

  这条走道笮到即使人坐在马上要穿过去都有些困难,形如一柄无形利斧将山劈开,露出一条对切的细缝。

  从这一端,他们可以隐约看到另一方豁然开朗的空地,便是他们预定停下来歇脚之处。

  柳沁慢慢地骑到他的身旁,与他一同审量这条狭窄的“一线天”。

  两人心中浮起一模一样的想法:若是前方有埋伏,这条一线天便是绝佳之处。

  只须待他们走入之后,将前后出口堵住,当场来个瓮中捉鳖。

  “怎么办?”柳沁蹙起细致的娥眉。

  云仰拿出若西罕画的简图一看。若西罕曾告诉他们通往空地的路“颇为狭窄”,却未料到是这等形势。

  “眼前只有这一条路,也只能走下去。”云仰将路线图收起。“我们下马,用走的过去。”

  柳沁站着不动,看他开始张罗收抬垂吊在马鞍恻边的行囊。过了好一会儿,突然开口唤他。

  “云仰!”

  “嗯?”他停下手回头。

  “你若不想再往前走,我不会怪你。”她娇容凛然,罕见的极为严肃。“这条路说是死亡之道亦不为过。他们只要将头尾堵住,从头上对我们抛掷巨石暗器,甚至毒烟毒水,我们躲无可躲。你已然陪我走到此处,够了,不要拿自己的生命冒险。”

  云仰定定瞧她片刻,慢慢走到她的面前。

  他的眼神如此清朗,彷佛全世界的蓝天白云都在那双眼中。

  没有任何畏惧退缩,没有一丝丝乌云阴霾。

  她的喉咙缩紧,有一种几乎无法直视这双清亮目光的感觉。

  “都已经走到这里了,怎可轻易退缩?”他温柔的看着她,“你不想治好你身上的毒了吗?不想康康泰泰的与我一起下山吗?”

  柳沁迎视着他,眼眶慢慢红了一圈。

  “云仰,你为什么肯这么做?”

  “我不是已经答应你了,又何须为什么?”他偏头看着她。

  “难道你不怕死吗?”她哽咽道。

  “怕,怎么不怕?”他微微一笑。“但我承诺要陪你找到大夫,送你到你想去的地方,既然答应了,就一定要做到。”

  “只是为了一句话,你连自己的命都可以不要吗?大多数的人到了这时候,已经开始找借口打退堂鼓了。”她轻声道。

  云仰举手轻抚她的脸蛋。

  “我不知别人会怎么做,我只知道我自己该怎么做。我绝不会在此时弃你而去!做人但求俯仰无愧,对得起天,对得起地,对得起自己的良心,足矣。”

  柳泌投入他的怀中,浅淡的唇印上他的唇。

  云仰抱住她。

  第9章(2)

  即使山风吹在身上如刃,冰寒划过肌肤如刀,此时此刻他们是在彼此怀中,天地间唯有他们两人。无论前方有多少险阻,都不重要。

  在一刻他非常明白,即使最后为了她而死在这片玉雪峰上,他也愿意。

  即使极对不起师父和师妹,抛下了身为长徒的责任,为了她,他是愿意的。

  因为她不是师父,也不是师妹。她是另一种更特殊的情感,他不知晓自己存在的情感。

  她的一蟹一笑,一言一语都能牵动他。从一开始的恼人,甚至一度厌怒,到最后的了解,甚至有些好笑,最后觉得可爱。

  他们两人一起穿越了半片平朝国土,历经各种风险难关,她早已不是他以为的那个被宠坏的千金小姐。

  即使在身子最疼楚之时,她都不曾埋怨叫苦,她的坚韧让他心折。

  她是他喜爱的人,他愿意用自己的生命来保护她。

  “云仰……我真的好喜欢好喜欢你……”她的脸颊贴偎着他,轻轻反复的摩擦,他的心头一片静暖。

  “若姑娘不嫌弃云仰两袖清风,待一切事过之后,咱们禀明我师父,便一同去府上拜见你的父母尊长,你意下如何?”他轻声道。

  拜见双方亲长的意思就是要提亲了。

  她的脸颊淡淡的跃上一抹红霄,眼睫毛微微颤动。

  “你两袖清风不打紧,我的银子挺多的,咱们两人一辈子也用不完,我可以养你。”她心头甜甜地道。

  云仰长笑一声。

  “如此有劳娘子了。咱们去找天老前辈,将你身上的毒袪尽吧!”

  “好。”她松开他的脖子,望向两匹坐骑。“让马走在前头。”

  云仰点点头。“有理。若途中真有什么古怪,马儿从我们身后冲撞过来,反倒更危险。”

  柳泌在心里叹气。其实她的计较是,若途中真有陷阱,马走在前头也好先帮他们探路送死。

  这人身上真是没有一丝坏骨头。

  两人定好了主意,先赶两匹马进狭道里。

  山壁如此紧逼,两匹马都显得有些不安。若是它们一出了山道直接跑掉,还真是别无他法,只能见机行事。

  两匹马都走了进去,直到前头第一匹马走到中段,依然风平浪静。

  “我们走吧!”云仰反手牵起她的手,当先走了进去。

  他们两人一前一后,夹在中间的两手紧握。这处雨道宽约尺许,长不足一里,站在外头看已经觉得紧迫逼人,真正走进来之后,仰头只能看到薄薄的一线天光,触目所及皆是迎面而来粗砾的山岩,让人只觉得心头紧张,呼息不顺。

  柳沁感觉自己的手心微湿,他的手却从头到尾坚定温暖。她心里不禁佩服。

  之前她总觉得他江湖历练不足,现在方知,其实一个人的定性和耐心,远比历练多寡重要。

  前头的第一匹马先出了雨道,无限快意地在空地上蹦跶一下,来回踱步,第二匹马也跟着出了甬道。

  两人心里略微一松。

  忽地,云仰听见一声细细的“喀哒”,他心头暗叫一声不妙。

  顶上的一线天光突然消失,四周霎时伸手不见五指,头尾两端的光也不见了,彷佛有人突然拿一张巨大的黑幕将整片山一起罩住。

  咻一一咻一一咻一—强烈的风声飞快袭来,云仰突然发现包夹着身体两恻的石壁都消失,他们彷佛站一个空阔的旷野之中,四周只有全然的黑暗。

  猎猎风刀从上下左右四面八方同时扑袭而来,间或夹杂着野兽的嘶吼喘息。

  “云仰,这是怎么回事?这是什么地方?”柳沁在他身后惊慌地尖叫。

  云仰回头一看,明明知道自己手中牵着她的手,却什么都看不见。黑暗有如变成实质一般,他连手肘以外的部分都看不见。

  他心头雪亮,知道他们触动了和仙族的阵法。

  风声之中开始出现杀伐之声,有如千军万马朝他们直扑而来。

  奇门遁甲,五行术数乃是一门秘术绝学,精于此道者,布阵如布乾坤天地,方寸之间如十里荒原,阳春三月亦如金戈铁马的杀场。

  当阵法启动时,遮天蔽日,不见外间的事物,只能见到阵中的诸种怪诞变化。

  他们现在就是困在阵中,如入迷局,唯一的脱身之道,唯有破了此阵。

  “莫慌,这是奇门阵术。凡是阵式都有一处生门,一处死门。入了死门必死无疑,我们须万分小心,找出能脱身的生门,阵法自解。”

  “你说得简单,生门怎么找?”风声太强,她必须用喊的才能让他听见。

  云仰警戒的四下探望。

  咻一—

  黑暗中,一柄锐利如刀的物事射了过来,他挥剑击开,那柄利刃迅捷无比,划开他的衣袖,留下一小道血痕,飞向无边无际的黑暗。

  锐风刮过,又是一柄利刃射了过来。他回手一招“缠云式”,长剑如生出黏性,缠住那柄利物。那利物平白在他剑身上化开、消散。

  原来竟是无形之物?

  连续七柄无形风刀射了过来。

  云仰沉着稳定,一一挥开剑式将它们击散,身上却也多了几道伤口。

  “云仰!”她大叫。

  云仰一寸寸将牵着她的手臂拉近。明明是一个娇小的姑娘,他却感觉手的另一端牵着一颗千斤重的巨石,他使出所有力气才勉强拉得她近了几分。

  她的脸终于近到他可以看见她了。柳沁一入到他的目光所及,突然又整个减轻,他立刻将她塞在自己身后。

  “你看!你看!”她指着身后两抹幽暗的红光,惊吓的抱住他的腰不放。

  “吼……”

  一头巨大无比的狼,一步步走出黑暗,进入他们的视线里。

  虽然狼都长得差不多,云仰心头却知,这是他们在葛鲁库司遇过的那只头狼。

  “是狼!是狼!”柳泌大叫。

  “吼!”头狼露出森森的利齿。

  云仰长剑当胸,全神戒备。莫非那日一时的善念,今日竟成了自己的葬身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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