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了?这就是多嘴的下场。”无视于倒卧在血泊中的尸身,文承熙手不沾血,继续伏案批红。
“属下看见了,往后绝不多嘴。”活下来的锦衣卫恐惧地将头压得更低。
“照我的吩咐交代下去,派人牢牢盯住董家与虞家,不得有误。”
“属下谨遵督主的命令,绝不会让督主失望。”锦衣卫再三叩首后,才战战兢兢的退下。
他一走,旋即有数名红衣太监上前,将赏花亭中的尸身收抬干净。
“小六子。”文承熙边批着奏折边开口。
“督主请吩咐。”总是随侍在侧的小太监立刻靠过来。
“茶凉了,换一杯。”文承熙慢悠悠地说。
“小的该死,没发现茶凉了,小的这就去帮督主重新沏过。”小六子自己掌了两下嘴,赶紧换下那杯冷掉的雪莲茶。
文承熙抬起脸,望向亭外满池出落娉婷的荷花,眼神清冷。
东厂督主要娶妻,这大概是金晖皇朝开国以来最离奇的事,他更没想过自己在决定隐藏真实身分入主东厂后还能娶妻,皇帝想弥补他的心思,未免也太过明显。
思及此,文承熙俊颜露出一抹嘲讽的笑。
这个督主的位置,他可是坐得越来越顺,锦衣卫听令于他,大臣贵族们惧怕他,皇子妃嫔不敢对他不敬,就连太子都要敬他三分。现在的他,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除了皇帝,没人可以动他一根寒毛。
这样的日子他过得舒心惬意,只是偶尔静下来时,心中却有些说不出的空洞。
是倦了吗?文承熙凝望着满池盛开的荷花,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中。
皇帝大寿一过,欲替东厂掌印太监赐婚的圣旨一下,朝中内外有人喜有人忧。
为此事感到欢喜的人,自然是希望能攀上这门亲事,藉由文承熙在宫中的权势趁势坐大自己。而忧心的人则是生怕敌对大臣的女儿被挑中,往后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怕是一整个家族的人都跟着荣升,成为朝中一方不利于己的大势力。
偏偏,众人皆知如今随口一句话就能左右皇帝君心的人,朝中除了文承熙再无第二人,因此如果想巩固自己的地位,势必得结上这门亲,当文承熙选中董虞两家嫡长女的消息一出,大势也就差不多底定了。
这也是为什么朝中大臣纷纷送礼至东殿,又涌入董虞两家祝贺的原因,就是怕稍有怠慢日后会惹祸上身。
同郡王府一样,上董家祝贺的人很多,门槛都快被踩烂了,贺礼更是堆得多如一座小山,都快淹没了董家,但前院是欢笑祝贺声不断,后院却传出阵阵哭声。
通往后院的长廊上,一道年轻娇小的人影快步走着,一听见后院传来的哭声,她脚步不禁又加快。
符子燕一脸焦急的推开房门,快步走向董喻芳。“喻芳,我听我娘说皇上帮你赐婚了,这件事是真的吗?”
一看见亲如姊妹的手帕交,坐在床上连头发都没梳、也还没更衣的董喻芳顿时哭得更栖惨。“子燕,我该怎么办?”她痛哭的问,“皇上竟然要把我嫁给一个太监……”
符子燕在床沿坐下,握紧好友的手心疼不已,眼眶也跟着泛红了。
董家祖上是开国功勋,受祖荫庇佑,董家后代也多是朝中要臣,而身为名门嫡女,董喻芳自小便深受亲族宠爱,符子燕却是与她大不相同。
虽是侯府千金,但符子燕是妾室所生,娘亲又不得侯爷欢心,因此她这个庶女在府中并不受重视,时常被兄弟姊妹冷落欺负,两人会成为手帕交,说起来也是颇教人意外。
“喻芳,你先别哭,我都还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呢。”舍不得见到好姊妹哭得这么惨,符子燕抽出帕子帮她擦拭眼泪。
“前些日子皇上大寿,宫里宴请满朝百官一同为皇上祝贺,皇上可能是喝醉了,竟说要帮东厂督主娶妻,还让他自行挑选,结果他一次挑了两个,一个是我,一个是郡王府的虞诗芮。”
虞诗芮?那可是郡王府上最受宠的嫡女,这个东厂督主还真是狮子大开口!
即便没见过这个令人闻之丧胆的东厂督主,符子燕却已下意识将他想成是阴阳怪气又色迷迷的老太监,不禁在心中将此人臭骂一通。
“你爹都不生气吗?总不会是真要把你嫁给那个杀人不眨眼的老太监吧?”符子燕一脸难以置信,不敢想像这么可怕的事会发生在好友身上。
“我爹高兴都……来不及了,怎么可能生气……”董喻芳抽抽噎噎的说。
“把女儿嫁给一个老太监,这像话吗?有什么好高兴的?”符子燕握紧粉拳,愤慨的站起身气冲冲道:“我去找你爹理论!”
自小在侯府里遭受冷眼对待,符子燕名义上虽是侯府千金,却一点也不像那些娇滴滴、说起话来轻声细语的名门闺秀。平日在府中,她与下人打成一片,也深知人间疾苦,虽然知道自己地位不比那些受宠的兄弟姊妹,倒也不会因此自怜自怨。
兴许是因娘亲本来就是心性豁达之人,从小受到娘亲的教导,她的性子也开朗活钹,为了能在侯府里生存,她可是吃苦耐劳又坚强。
第1章(2)
“子燕,你别去。”董喻芳被她吓了一跳,赶紧将她拉回来。
“为什么?”符子燕生气又纳闷。
“难道你不晓得那个文承熙是什么样的人?听我爹说,他一句话就能改变皇上的心意,皇上对他信赖有加,事事都仰赖他,就连批折子的事都交给了他,听说连太子看到他都得礼让三分。”
董喻芳边说边打了一个冷颤,涕泪纵横的脸上此时充满恐惧。
“再说,我爹正愁一直不能被皇上重用,没有加官晋爵的机会,现在有了这个大好靠山,当然是乐不可支,巴不得快点将我嫁过去,他才有机会拢络文承熙,让文承熙在皇上面前帮他说好话。”
“我当然知道文承熙是个多了不起的人物。”符子燕解释道:“可就因为这样,我更要找你爹理论,他怎么能狠心眼睁睁看着你嫁给那个杀人不眨眼的老太监……”话还未说完,她的嘴巴忽然被好友用手紧紧捣住。
董喻芳害怕的东张西望,发着抖压低声量道:“你小声点,万一被锦衣卫听见,你可要遭殃了。”
皇宫中上千名身手不凡的锦衣卫神出鬼没,没人晓得他们会在何时何地出现,更可怕的是哪怕躲在隐密之处说皇上或文承熙的不是,那些话照样能一字不漏的传到他们耳里。
“你记不记得前两日,尉相府世子身首异处那件事?”董喻芳小声的问。
符子燕点点头,神情却不像她那样害怕。
“他就是嘲笑文承熙娶妻的事,才会被锦衣卫杀掉。无绩无故死了儿子,尉宰相也不敢吭声,更不敢向皇上讨公道。”
“这人真是太坏了!怎能因为别人说他几句坏话就随便动手杀人”符子燕一听,非但没心生恐惧,反而气愤的数落。
“子燕,你别瞎说了,我可不要往后都见不到你。”董喻芳又捣住她的嘴,就怕她再说出对文承熙大不敬的话。
“那你怎么办?”符子燕忧心忡忡的望着好姊妹,重感情、讲义气的她可是比新娘子还着急。
“我也不知道。再过一个月,我就要被嫁进东厂,光想到我就害怕……”董喻芳说着又开始哽咽,一筹莫展又恐惧,“那是多可怕的地方哪!里头都是些阴阳怪气的太监,杀人不眨眼又阴险狡诈。而且,那文承熙也是个太监,我往后不就得守一辈子活寡?大家都说他是杀人不眨眼的东厂魔头,万一我惹他不开心,我不就完了?”因为太绝望,她终于大吐苦水,也忘了要顾忌锦衣卫了。
见好友伤心得直掉眼泪,符子燕心中虽急却也不知从何安慰起,只能陪着她一起流泪。
天色已经黑了大半,回府的路上,符子燕两眼红肿、闷闷不乐的低头走着,一个不留神便与迎面走来的男子撞个正着。
“哎哟喂呀!是哪个不长眼的?”男子怪腔怪调的揉着肩膀,抱怨的神情比姑娘家还妩媚,顿时抖落了符子燕一身的疙瘩。
这便是太监吗?明明是男儿身,却因为少了……那话儿,就成了这副不男不女、阴阳怪气的模样?像喻芳这么好的姑娘怎能嫁给这种人被糟踢?那个据说杀人不吃目艮的大魔头文承熙,也像此人一样吗?
“哪里来的丫头这么不懂规矩,连撞着了本公公也不赶紧赔罪?”男子啐了一声,走起路来不像寻常男人那样昂首阔步,反倒扭腰摆臀有些像女人。
符子燕见了,忍不住又在心中替好友难过一番,正想离开,却听见三三两两的路人交头接耳,热络的讨论起来。
“那不是王公公吗?他怎么又出宫了?”一名大婶指着走远的便衣太监,同身旁几个大娘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