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声,他缓缓睁开眼问:“怎么大半日没见着淳儿?”
由宗人府离开后,他得知西北战事吃紧,朝廷急需再派兵遣将至前线战场抗敌。
他不假思索请命上战场,皇帝为他的请求震惊又欣慰,正巧驻守边界的威震将军回京领兵至西北支援,随即授命侄儿跟随威震将军麾下出征。
离京日期便定在两日后。
除此之外,皇上也言明让他追随威震将军的意图,甚至有意将霍家小姐指给他为妻。
他当下便以心有所属回绝圣意,更打算在此役之后,再请求皇上允许他娶宋珞上浮。
皇上知晓侄儿的心上人是谁,却因战事吃紧,没能与他细议这件事,让他回府稍作歇息,再随大军至西北。
离开的日子定得仓促,他没时间去想别的,手头上又有两件要事得办,连想好好与宋珞淳谈话的打算也只能暂且延缓。
接待霍家父女两人后,他收到当年为他办事的宜县知县捎来的消息,倍感欢喜,宋珞淳若知道了,应该也会十分欣慰才是,接着他找来木工师傅、园艺师傅,商讨王府修建事宜。
马不停蹄地消磨了好几个时辰,将该办的事赶紧办完,他略感疲惫,心中的大石却也顺势落下。
一闲置下来,他突然想到这大半日,似乎都没看到宋珞淳的身影,这才感到奇怪地询问。
没料到主子会突然问起宋珞淳,丫头一愣,好半晌才回道:“淳儿姊不舒服,在房里休息。”
不舒服?!
宇文凛轻蹙起眉,表情有些疑惑。
午后他离开寝房前看她睡得极熟,现下想来才忆起,她苍白的面颊隐隐染着绯红。
当时他以为是欢爱后的激情余韵,如今听丫头这么一说,莫不是发了烧?
思及这个可能,他脸色一沉。
“唤大夫进府问过诊了吗?”
看着主子的脸色越发沉郁,丫头胆战心惊地嗫嚅道:“淳儿姊常这样,她总是说歇歇就好……所以没唤大夫。”话到最后,声音已细若蚊蚋。
歇歇就好?
最好歇歇就会好!
虽然知道宋珞淳的决定与丫头无关,但只要一想到她如此糟蹋自己的身子,他很难和颜悦色。
“她说歇歇就好,你们就这么由着她?”
她也想强迫宋珞淳看大夫呀,可哪有她说话的分!被主子质疑,丫头欲哭无泪地在心里嘀咕,却没胆说出来。
见丫头惊惧不已,宇文凛叹口气交代。
“晚膳晚一点再用,你先去唤大夫入府给淳儿看诊。”
丫头急急应了声后领命办事,宇文凛则起身离开大厅。
片刻,他的脚步在自己院落边的偏房前停下。
这间屋子是她来到身边伺候时,他特意拨出的,两间房有门扇连接互通,好方便他可以随时传唤她进房伺候。
之后,两人越发亲密,她大多数的时间都留在他的房中,偶尔才会回到这里休息。
此时,温暖的烛光由窗扉中透了出来,她美好纤细的侧影,柔柔地倒映在窗扇上,让他瞧得几乎痴了。
被圈禁的这三年他日夜挂念的只有她,中意她的心情并没有因为时间的流逝而变淡,反而愈积愈深。
如今,终于回到她身边,他却不知该如何向她倾诉,内心对她满满的情感……
他不知站在窗边望着她出神多久,宋珞淳突然发现窗外有人,于是放下手中的针线活儿,出声问:“谁在外边?”
回过神,宇文凛突然觉察到,自己的行为和偷窥没两样,于是暗暗清了清喉,不自在地应道:“是本王。”
一听到宇文凛的声音,宋珞淳慌忙地收起做了一半的虎头鞋,才上前应门,请他进屋。
透过窗上的倒影,他瞧见她不知藏了什么起来,那心虚的模样,再一次挑动圈禁三年所带来的晦暗、阴郁。
进屋后,他的视线落在她藏起东西的地方,冷声问:“藏了什么不让本王看?”
没想到他会瞧见,宋珞淳心一慌,竟无法从容面对,告诉他实话。
“没……没什么。”
三年前失去孩子后,她是靠着对他的思念、对未来的寄望,以及为那无缘的孩子缝制衣物,才挺下来的。
她该如何开口告诉他,他其实本该要当爹了,只是她没保护好他们的孩子……
才会让孩子永远离开他们。
想起孩子,痛彻心腑的哀痛与愧疚将她的心紧紧掐住,痛得说不出话来。
正因如此,她在不知不觉间养成,心里难过时,就挑些绣件来转移注意力的习惯。
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他,孩子的事……
宇文凛不懂她脸上为何要出现那么痛、那么哀伤的神情,他只知道,她有事瞒着他。
她就是不说,无情的、狠狠的将他摒除在外。
是因为她瞧不起他被圈禁三年,还是在他身上看不到未来,所以后悔把身子、把心给了他吗?
揣想的结果让他幽邃的黑眸蒙上一层怒,他气自己曾有过的荒唐、也气自己无法成为她无所顾虑的依靠。
向来总是她帮衬着他……如此认知让他感到颓丧极了,他长叹了口气,才将手中那一叠厚厚的卷宗交给她。
宋珞淳不解地瞥了他一眼。
“是什么?”
“晚些你再自己打开来慢慢看吧!”将卷宗搁在桌上,他接着又说:“明日我会启程跟威震将军到西北,你……自己保重。”
宋珞淳还陷在失去孩子的思绪中,听他这么一说,她愕然地重复他的话。
“你要跟着威震将军到西北?!”
无法推想她此刻的疑问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他神色复杂地望着她。
“获释那一日,我已经向皇上请求出征,正巧西北战事吃紧,因而皇上让我追随威震将军麾下,上沙场为朝廷效命。”
当时,他会请求出征有一部分是为将来求娶她铺路,但走到今日,他已经不确定,这对她来说是不是具有意义?
宋珞淳该为他终于有所长进而开心,但得知皇上有意将霍如晴许配给他后,她心寒的认定,她的梦彻底碎了。
待他凯旋归来,他理所当然会娶霍如晴为妻,门当户对的姻缘,是皆大欢喜的结果。
而她……还有办法留在他身边,与另一个女人分享他吗?
是不是……在孩子滑掉的那一日便已注定,她与宇文凛之间早就该划下句点?
这个可能像突然袭来的浪,将她震击得脑中一片空白,她费尽所有心力才逼自己挤出话,对着他微笑。
“那很好,奴婢早就知道王爷有这本事可以为朝廷效命。”
宇文凛看着她清冷俏颜上过于灿烂的微笑,受伤地问:“难道……你没别的话对我说吗?”
她只是一个身分卑微的丫头,能在王府找到一份安身立命的稳定差事,又能够得到他的疼惜呵宠,她就该满足了,她还能对他说什么、奢求什么呢?
难不成要向他哭诉失去孩子的痛心,求他别娶霍如晴,别辜负她不求回报的情意吗?
若她真的说了,是不是会让他为难呢?
宋珞淳的思绪很乱,头一次不知该如何面对他,但她晓得他正等着她开口,所以沉默了片刻,她勉为其难挤出话。
“那……奴婢祈愿王爷能凯旋归来。”
第9章(2)
那句“凯旋归来”让他的胸口一郁,差一点就要呕得吐出血来。
他要听的不是这个!
他要她在乎他、心疼他,让他可以清楚感觉她对他的情意,而不是他娶谁都与她无关!
勉强抑下内心沸动的情绪,他神色郁郁地沉着嗓问:“你不问我,是不是要顺应圣意,娶霍家小姐?”
威震将军带着女儿登门造访,就算她没出现,也应该听到下人们的耳语,若听到了,还会如此平静无所谓吗?
她瞅着他,不敢置信他居然会对她如此残忍,非得要她亲口说出祝福他们的话吗?
许久,她才抑下满心苦涩,柔声淡道:“如果这是王爷的决定,奴婢乐见其成。”
他不会晓得,她这话说得云淡风轻,但心里其实淌着血。
有哪个女人会希望心爱的男子娶别的女人呢?
皇上已经有了让他娶霍如晴的打算,她再如此不识相痴缠不休,丢的是他的面子与她的自尊啊!
但她又能如何呢?她的身分卑微,比不上霍如晴是事实,既是事实,她只能坦然接受。
或者……她命该如此,曾经拥有过他的爱,便已足够了……
宇文凛愤愤地瞪着她,企图想由她脸上找出一丝言不由衷,但他在那张清冷俏颜上找不出半分情绪。
冷冷的、淡淡的,事不关己的模样,像她刚来到自己身边伺候时,是足以令人退避三舍的冷情。
他该像当时那样,缠着她、闹着她,逼她说出心里真正的想法,但偏偏明日就要随军启程至西北,他还有太多事没处理,没办法将心思只放在她一个人身上。
突然间他恨起她的冷情,却不想让自己有所遗憾,在跟随着大军离开前,他得把所有的事都办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