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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够了!嘲笑比言语的侮辱更令人火大。朝云捋起衣袖,打算再赏他一记分筋错骨掌。

  “让他说。”闻人独傲按住她的玉手。“我听不懂你的意思,为何要看我的另一场好戏?”

  “两——两个月前,封小子——”仲修拼命地想喘过气来。“封小子派人来告诉我你跌下悬崖失踪了,我紧张得要命,也跟着遣了几十个探子四处去探寻你的下落——”

  “我没有和致虚联络自然有我的理由,你最好暂时别向他透露我的行迹。”闻人独傲叮嘱他。

  仲修灌了一口茶,终于把气息调顺。

  “我没想到探子查不出你的消息,却传回来一大堆闲言闲语,什么你上妓院大嫖啦、被魔教的妖女下蛊啦、滥杀无辜啦,连开封府入秋的两场大火也传言和你脱不了干系,我正在猜测您老人家没事惹上什么麻烦人物了,结果你自己就送上门,还——”他斜眼瞟着娇柔的准大嫂。“还告诉我你要成亲——哈哈哈——”

  另一阵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的狂笑再度引燃空气的热度。

  “闻人独傲和我成亲很奇怪吗?”朝云气恼极了。莫非臭仲修知晓她曾经嫁给另一位捕头,故意嘲笑她的守节失败?

  “你不懂。”仲修兴匆匆和她分享“八卦”趣闻。“闻人老哥发过誓,今生今世绝不踏入红粉陷阱,而且还与致虚打过赌……”

  “嗯哼!”男主角打个咳嗽的暗号给他。

  “啊?这件大爆笑不能说?”仲修不胜遗憾的摇摇头。“太可惜了。大嫂,等他老兄心情好的时候,让他自己告诉你。”

  “你如果还有时间道我的长短,不如节省下来想法子把我体内的寒伤驱逐出来。”他终于导入今天来访的正题。

  “伤?”仲修嬉皮笑脸的表情转瞬间凝肃。“你受伤了?”

  他的手指迅速搭住闻人独傲的手脉,其势如风。打打闹闹的他望上去像个大孩子,但神情庄重里,天生的尊贵威仪自然而然的流露出来。

  朝云觑见他灵敏的身法,不禁在心中自问,倘若这两根指头直接攻向她,她躲得过吗?

  只怕很难。别说是她,即使是江湖中成了名的英雄,能避过这一击的人恐怕五只手指就算得完。

  既然架式看起来满唬人的,或许仲修老兄的功力真有办法治得好大捕头的伤。她的心头顿时充满希望。

  仲修凝神约莫一盏茶工夫,脸色越来越凝重。

  “如何?”她问得有些提心吊胆。

  “别替我太担心,没事的。”闻人独傲向来不将生死之事放在心上,恬适的笑了笑,偏头轻轻吻上她的额角。

  仲修沉吟着,缓缓收回手指。

  “本来应该只是寻常寒气,不至于产生大碍……”这个开头暗示着还有下文。“可是你的膻中穴受到寒气入侵之后,非但没有立刻将它逼出来,反而三番四次的让内息走错了经脉,如今几个重要的大穴全受到寒毒的冲撞,一个处理不好,失去毕生功力还算轻微的了。”

  “那怎么办?”朝云惊问。大捕头的伤势全起因于她的无意之过,倘若他的伤医治不好,那她该如何是好?

  “若要治好闻人的内伤,必须找个功力和他相当的人,运气将他体内的寒毒度到自己身上,再慢慢逼出体外。只要谨慎行事,应该不至于发生意外。”仲修慢条斯理的道出疗伤方式。

  “那就是你了嘛!”没有第二个选择。假期仲修敢出口拒绝,顶多她和大捕头将他绑起来霸王硬上弓。

  “地点呢?”闻人独傲提出难题。“两人运调内息的过程起码需要耗时七天七夜,而且中途不能受到任何打扰,你可知道任何合适的地点?”

  这倒有点麻烦。朝云起码可以找到二十个落脚处,但若要做到七天七夜没有任何闲杂人等来访,似乎不太可能。

  “有道是——最无聊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处所。”仲修忽然绽出贼忒兮兮的坏笑。“大哥,你好久没来我的……我的‘住处’逛逛了,干脆上我那儿去吧!”

  “安全吗?”她抢着问:“会不会太远?咱们要走多久才能抵达?”

  不知为何,仲修的笑容硬是给人诡异又淘气的感觉。

  “一点也不远,就在长安城内,而且是城内的第一大住宅。”

  是吗?她有点怀疑。

  长安城可是当今皇上的宫阙所在地,除了皇帝老儿,有谁胆敢夸口自己的住处在长安城内排行第一大。

  也罢!只要仲修能找着合适的地点救治闻人独傲,她才不想质询他的牛皮会不会吹得太离谱。

  “难道还能大过皇宫吗?”她嘴里仍然忍不住轻哼。

  两个男人听了,突然莫名其妙的笑了出来。

  ※ ※ ※

  “进宫?”朝云皱了皱粉艳的脸容。“可是仲修那儿怎么办?”

  自从野雁阁一别,至今已经飞逝了四天。临别之前仲修只交代了几句,他会另外派人通知两人上“他家”疗伤的时机,请他们耐心等候,然后就拍拍屁股走人啦!这几天朝云只好偕同闻人独傲住进长安第一大客栈“风云酒楼”,等待仲修的消息。

  那个神秘的家伙也不晓得是什么来头,架子忒也太大,连上他家都得挑个黄道吉日,早知道她便另外想法子替大捕头觅打疗伤的地点。朝云的心里直犯嘀咕。

  这几天她成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整天倚着窗户顾盼钟修的身影,就担心仲修传来消息时,她和闻人独傲恰好外出,两方错过了。

  反观急需疗伤的当事人,人家可是悠悠哉哉,成天踅过来、踱过去的,偶尔沏壶好茶、读本好书,偶尔下楼听说书先生讲故事。当然,他最喜欢从事的消遣仍属搂着她耳鬓厮磨、偷偷香,闲适的姿态仿佛受伤的家伙与他一点儿关系也没有。

  这天下午,两个人坐在三楼雅厢房吃点心时,朝云终于忍不住嘀咕道:“皇帝不急,急死太监。”

  她的评语引起闻人独傲的低笑。

  “傻瓜,‘皇帝’也很急的。”他轻松的执着妙帽壶,为她斟满溢着清香的白毫乌龙。

  “什么意思?”朝云迷惑的眼瞳水盈盈的。

  就是这“什么”两字,牵扯出他的回答、她的讶异。

  “我想既然咱们已经来到长安,索性进宫去面见皇上,也好让皇上知晓他亲封的天下第一名捕仍安然地活在世界上。”

  “进宫?”她觉得不妥。“可是仲修那儿怎么办?”

  “如果有缘,大伙儿自然见得着。”他洒脱俨然可以出世为僧。

  就在这一刻,朝云决定自己受够了。

  从她亲眼目睹他寒毒发作开始,她就像一只热锅中熬煮的牛蛙,鼓足了劲儿咯咯呱呱乱叫,尽巴望着有人能拯救他们脱离苦海,而他大捕头却老摆出一副无关紧要的神色,仿佛要死要活都不重要,他看得很开似的。

  “你可恶,可恶,可恶!”她猛然绕过小方桌,跳坐到闻人独傲的大腿上攻击他。“皇帝见到了你,八成会砍你的头,而你却一点也不在乎。非但如此,人家仲修好心叫我们等你消息,他会帮助你疗伤,你也不把它放在心上。你就这么置生死于度外吗?你打算出家当有道高僧吗?你怎么不替我想想,如果你突然寒毒发作暴毙,我该怎么办?可恶!可恶——”

  “啊!你又打我!”他拼命想挡掉她不轻不重的粉拳。“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嘛!一个人能活多久又不是自己能控制的……哎哟——”

  “我就是讨厌你不能控制!我就是讨厌你看得太开!”朝云越捶越兴起,这两个月来的惶急迷惑、患得患失、忧心恐惧,从她的芳心传递到拳头,再经由拳头尽情的敲打进他胸口。

  他即使不为自己着想,也该多替她想想呀!他毫不珍惜的性命,对她而言却比自己的更重要。

  “好了,别打了。”闻人独傲收紧臂弯,缩小她死命挣扎的空间,直到她停息了所有的激愤和指责。

  “你……”朝云眼圈儿发红,眨巴个两三下,眼珠便蒙上委屈的泪光。

  “嘘——别哭。”他心疼的吻印上她的唇。

  闻人独傲当然明白她的心急,然而诚如他之前所说的,有些事情现在仍无法告知她,只好让她静静等着看接下来的发展。事实上,闻人独傲早已接获仲修私下遣人传达的消息,也早就确定自己的伤势绝对找得着帮手,更明白皇帝不可能砍他脑袋,却因为受限于一些重大的机要秘密,他不得不将她蒙在鼓里。

  这些日子以来,朝云所受的煎熬他看得一清二楚,而让她目睹“仲修”的庐山真面目已经是他所能做到的极限。

  “相信我,”他温柔如水的眼神满盈着强烈的坚定。“为了你,我会保重自己。”

  是的,不为他自己,而是为他。

  从踏入江湖的那一刻开始,他便告诉自己,朗朗乾坤中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尤其闯出名头的高手,更需要面对不断上门挑战或试招的对手。他能多活一天,便是多了一天的福分,否则此生也算了无憾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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