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卦消息自然也是免不了的。偶尔他会被记者拍到偕同长笛美女在高级餐厅共膳;抑或和某位艳美的超级名模同游意大利;再不然便是珠宝赠红粉知己,再添一椿香艳美谈。
裴海的鉴实力自然是无懈可击,她比任何人都清楚。
选购手表一定找泰格休尔,暴发户才买劳力士,而布瑞特林又太小家子气。物色珠宝先考虑古青斯基,镶工、切工就看第凡内,除非迫不得已才上卡地亚──这些都是他的品味和习惯,她仍然深深记忆着。可以想见,那位收受他馈赠的红粉知己,当天一定笑展了整夜的欢颜。
罢了。罢了。这男人再与她无瓜无葛了。池净硬生生斩掉心头的叹息,潜心沉回工作里。
下午五点半,池净收拾好皮包,熄掉办公室的灯。一走入电梯间,彩雯正靠在大理石墙上等候其它同事,最新一期的国际艺术月刊被她有一搭没一搭的翻阅着。「嗨,你们好好玩,我先走了。替我向美芳说一声生日快乐。」她轻扯一下大女孩的辫子。
「OK,ByeBye!」彩雯咧开轻稚爽朗的笑纹。
下班尖锋期,电梯以龟速移动于各个楼层之间。她耐着性子等待。四楼、五楼……还有八层楼。
「啊!」冷不防,彩雯爆出一声大叫。
「怎么了妳?」池净惊魂甫定的轻抚胸口。
「哇!怎么会这样?偶像破灭了,呜……」彩雯满脸沉痛,指着杂志上的「艺界人事动向」。
「我看看。」她好奇的接过来。
「呜,我的偶像居然订婚了……亏我还一天到晚梦想他会来台湾,到时候我要穿超级紧身劲爆火辣的短裙去勾引他。结果裴大帅哥居然敢不等我,自己跑去另结新欢,还快结婚了,呜……太伤我的心了。」彩雯夸张的捧住胸口,简直是痛心疾首。她怔怔捧着杂志,以近乎呆滞的心情,仔细咀嚼报导中的每一串字与句。(艺文花讯)古刀剑艺术的发扬者裴海,近来传出喜讯,已与所属经纪公司的董事长千金订婚。
据悉,媞娜.艾地格出身于名门世家,芳龄二十五,教养良好,目前服务于家族经营的艺术经纪公司。三年前裴海与该公司签约时,媞娜即被指定为他的贴身经纪人。由于裴海的旧约即将到期,如今传出此一喜讯,家族长辈有意笼络的心意不言而喻。对于外传的政治婚姻一说,媞娜主动表示,她和裴海已经相恋多年,两人纯粹是两情相悦。
经纪公司发言人也私下透露,由于裴海目前正忙于五年一轮的世界巡回展。待展示会结束后,两人将择吉时举行婚礼。
他要结婚了。他又要结婚了。
她茫然的读完报导,茫然的合上书页,茫然的踏进电梯,茫然的投入下班人潮里。她不晓得自己是如何回到家里,只晓得胸膛里空空荡荡的,一缕丹心彷佛失了着落。他爱上别人了。他要结婚了。
她茫然的进入卧室里,在有限的空间内走来走去。原来以前的自以为洒脱全是假的,现在真真切切的听闻他即将结婚,旧有的伤口又被掀拔开来,血淋淋的,狼籍不堪。以后,便是想自以为洒脱,也没有必要了。他要结婚了。他即将成为别人的。四周怎么一点声音也没有?好凄冷,好孤凉……
她捧着一颗空洞的心,旋开收音机,让喃喃低诉的细语充斥于四面墙之间。如果不放一点声音出来,她怕会听见自己心碎的声音。
他终究还是爱上别人了……
收音机里幽幽凉凉,传来女歌手的吟唱。
阴天,在不开灯的房间,当所有思绪都一点一点沉淀。爱情究竟是精神鸦片,还是世纪末的无聊消遣?
香烟氲成一滩光圈,和他的照片就摆在手边。傻傻两个人,笑得多甜。
开始总是每分钟都妙不可言,谁都以为热情它永不会减,除了激情褪去后的那一点点倦,也许像谁说过的贪得无餍。总之那几年,感性赢了理性那一面……回想那一天,喧闹的喜宴。耳边响起的究竟是序曲,或完结篇?感情说穿了,一人挣脱的,一人去捡。
男人大可不必百口莫辩,女人实在无需楚楚可怜。总之,那几年,你们两个没有缘。薄暮渐渐盖过天白,孤灯不明,情思欲绝。她卷起帘帷,独望着天上的一轮皎月。母亲曾在房外唤她出去吃饭,她不应也不理。
不是已经想开了,不再为他伤怀了吗?
这天夜里,台北没有下雨。
而,她哭了。
切切的伤鸣应和着回荡的歌声:总之那几年,你们两个,没有缘……
***高八度的兴奋叫声一路从电梯间烧过来。彩雯重重擂了办公室门两下,不等她应声便主动推开来,红扑扑的小脸盈满了欢欣的光彩。
「池姊,妳听说了吗?裴海的台湾巡展要和我们经纪公司合作耶!今天下午老板和几位重要主管要到那个媞娜小姐下榻的饭店,与他们谈合的耶!妳也会去吗?」「不会。」她放下刚结束交谈的话筒。「谈合约又不在我的职务范围内,我只负责公司内部的事务。」
「真的啊?」彩雯好生失望。「我本来还想,如果池姊也会去,就可以顺便帮我跟裴海索取签名照。不过他会不会露面还很难说啦!说不定就只有那个媞娜小姐出面当代表。」
池净叹了口气,实在不想再讨论这个话题。上回哭完了那个夜之后,她已下定决心,从此不再让裴海影响自己。所以,她一点也不想谈裴海。
「『那个媞娜小姐』是他的随行经纪人,他当然不必事必躬亲。依裴海的个性,要是有人敢拿这些闲琐的事烦他,早被他轰出大门了。」她耐心的解释完,又俯首埋进文书工作里。
「池姊,妳讲得彷佛和他很熟似的。」彩雯奇怪的盯着她。
她心头一窒。「裴海脾气欠佳又不是新闻,行内人人都晓得。好了,我今天忙得很,妳别来缠着我聊八卦。」
「好吧!我去拜托张姊好了,听说她今天要去当会议记录。」小火车头又兴匆匆的刮向另一个战役区。
池净静坐了半晌。媞娜下榻的饭店,那表示裴海并不住在同一个饭店里啰?他们离婚时,裴海把台湾的产业全过给了她。当时她不肯要,他也不收回,那些房产就这么搁着了。以裴海的性情,他不会在未征询她之前继续使用那些产业,所以她不免有些好奇他来台期间究竟落脚于何处。
停!裴海已经不是妳的问题,别再想他。大脑专断的下发一项指令,她叹了口气,重新钻回工作堆里。
合约协商的过程并不顺利。隔天老板进入公司,立刻把她叫进去,淅沥哗啦吐了两缸苦水。
「妳都不晓得那家伙脾气多坏,昨天我们才刚进门坐定,媞娜也才刚开始阅读两方的文件而已,那个裴海莫名其妙晃过来,叽哩咕噜就讲了一堆什么『脓包】、『扰人安宁』、『要谈也不看看人事时地物数』,真是气死我了。」老板大人长到如此年纪,还不曾生受过此等待遇。
「他骂人?」她倒是不太意外。
「骂?他肯骂就好了!」老板气得脸红脖子粗。「他根本是冻死人,几句冰冰冷冷的嘲讽把我们冻得直打哆嗦。再不抱头鼠窜,连这张老脸都给他刮了干净。」不用吼骂的?池净大为惊异,这可不像以前火性子的他。
「不是媞娜负责和我们交涉吗?裴海怎会在场?」楞了半晌,她终于问。「谁晓得他们在搞什么鬼?」老板没好气的说。「而且裴海态度差也就算了,好歹撂完几句话,他人就走了。倒是那个媞娜,真真太可恶!姿态摆得超高不说,我们提出来的宣传活动,她没一项肯配合。再这样下去,根本不用谈了嘛!」
不谈最好,正合我意。池净心里暗暗祈祷。
「池净,今天妳替我跑一趟,带着业务主管们一块儿去。妳的耐性好,个性又温和,或许受得了裴大师裹脚布似的臭脾气。」老板终究还是不愿放过这条名扬国际的大肥鱼。「我?!可是……」一阵心慌意乱的情感蓦地横扫过她心田。
老板大人挥了挥手。「就这样决定了。妳先出去准备吧!业务部已经约好今天下午三时,地点仍然在凯悦的商务会议室。」
「……是。」她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
情况犹如五年前的重演,当年是简明丽分派她去找裴海签合约,而今却换成新任老板了。
为何每个人对裴海有意见时,总不约而同的推给她呢?她彻头彻尾的觉得郁闷。***大敌当前。
虽然怀着如此戒慎恐惧的心情来赴会是很可笑的,但池净就是控制不了揪在胸口的重担。
她既想见他,又想避得远远的。见他,是为了瞧瞧这三年的递嬗在他身上写下何种改变,不见他,是怕愈合中的心又再一次裂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