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昌,你敢私囚朝廷命官。还不快点放我走!”沈素大吼道。
“你女儿刚才死了。”夏侯昌漠然地说。
“我苦命的女儿啊!”沈素震惊地双膝落地,宽袖捣着脸,全身不停地颤动着。
“不要演戏了,她的死还不是你强迫的吗?而我倒是要感谢你女儿,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她说了些让我很受用的话。”
夏侯昌上前几步,冷厉面孔直逼到沈素面前。
沈素神色惊慌地后退数步,双唇颤抖地说道:“你……想做什么?”
“逼你承认毒死了前任皇帝司徒仁。”夏侯昌沉声说道。
沈素脸色乍然一白,脚步一个踉跄,整个人摔倒在地上。
“胡说!又是胡说!你现在就是打算把所有罪名全都栽赃到我身上就对了。”沈素用手撑着自己,身子仍然不住地后退着。
夏侯昌步步逼前,居高临下地盯着沈素。
“你女儿说她中了沈家的血毒,说血毒不会让人立刻死亡,只会渗入血液里让身子渐渐衰弱。待到半年后,白日开始呕血、视力也模糊之后,就会急速恶化到吐血身亡……前任国君司徒仁不就是这样死的吗?”夏侯昌说。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我发誓我没对我女儿下毒!”沈素用力地摇头,这话倒没说假。毕竟血毒这样珍贵之物,他怎能浪费在一个无用的女儿身上。他不过是骗骗芸娘,好让她下定决心一死罢了。
“也许这样你就懂了。”夏侯昌从衣袖里拿出沈芸娘方才行凶那支发簪,作势往沈素身上挥下。
“不!”沈素吓得整个人抱成了一团。
发簪在距离沈素眉间约有一个拳头时,戛然而止。
“说实话。”夏侯昌冷冷说道。
“先帝司徒仁不是我害的,是现在的国君司徒礼那时偶然从我这里知道,沈家有种从巫咸国得到的血毒,命令我把血毒交给他的。”沈素牙齿打颤地说道,双眼恐惧地紧盯着夏侯昌手里的发簪。
“那么司徒仁下令诛杀二王爷司徒义一家,也和你及司徒礼有关吗?”夏侯昌又问,发簪又朝着沈素逼近一点。
“不要过来!我说就是了!”沈素汗如雨下,手脚并用地往后爬着。“一切都是国君那时的主意,他命我从巫咸国求得一种一日蛊,利用这种蛊控制了先帝一日,让他下旨屠杀二王爷一家。”
夏侯昌脑中浮现大伯父司徒仁慈祥的笑容,心头蓦地一窒。
这么多年来,他始终误会大伯父因为东罗罗国师的预言而灭了他们一家。他甚且还将大伯父的暴毙当成了报应,他简直错到离谱。
“你的意思是三王爷如今的王位全是用‘毒’求来的?”夏侯昌居高临下地看着匍匐在地上的沈素,眼里的恨意看得沈素连打了几个寒颤。
“是。”沈素惨白着脸色,点头又点头。
夏侯昌将发簪收回腰间,脸上扬起一抹笑容后退了一步。
沈素蓦地打了个寒颤,心更不安了。
“记得我说过,还有个人要让你见吧。”夏侯昌朝管事点点头。“请贵客出来。”
管事点头,拉开了一扇沈素原以为是壁画的门,门内有着另一处小房间,里头走出了一名脸色如纸的男人。
“太子都听清楚了吧。”夏侯昌对着太子司徒长贤说道。
“沈素,我父皇如此信任你,不但委以治国大任,还频频赐下封赏!而你无情无义不提,还敢妖言惑众,坏我父皇名声!”太子走到沈素面前,蓦地抽出腰间长剑指着他的胸口。
“太子饶命!那确实是圣上的主意,我只是奉命行事啊!”沈素频频摇头说道。
“住口!我父皇不是那种人!”太子手里长剑往前一刺——
夏侯昌朝着门口走去,毫不意外地在他转身之时,听见了沈素的惨叫声。
很好,又一个该死的人离开了。
如今就只剩下罪魁祸首北荻国君司徒礼,还有东罗罗当初预言他们两兄弟会毁灭北荻国的神官巫冷及帮凶凤女罗盈要绳之以法了。
但愿,他还有时间啊。
夏侯昌看着手背上那道被发簪划出的血口,脚步蓦地踉跄了下。但他很快地站直身子,快步朝着上官大夫居住的院落走去。
他还有上官大夫可以帮忙,一定还有救的。
因为他还不能死!因为他还没报仇!因为他还没有足够的时间和东方荷相守!
他不会死,不会的、不会的、不会的……
第9章(1)
待得东方荷安置好沈芸娘的后事,已是入夜时分。
她一路走回“听荷院”,不自觉地用双臂拥住自己。往昔的夜色里有着虫叫蛙鸣,还有仆佣们活动、说话的声音,可这一夜——
什么声音也没有。
宅子里奇异地安静着,但这安静里透着躁动不安,像是随时会有恶兽要飞扑而出……
厅堂里不知发生何事了?沈素见过夏侯昌找来的那些人了吗?他被套出话了吗?太子是否听见?
夏侯昌没找她,她自然不会贸然前去。只能命令灶房熬些粥汤,待到夏侯昌回来时,可以让他多少补充一点体力。
东方荷回到寝房里,简单地盥洗后,心乱得坐不住,不停地在房里踱着步。事情悬而未决的感觉,好难受。
夏侯昌怎能一忍这么多年?她现在就想知道沈芸娘为何自杀?想知道今天的事是否圆满了?想知道东罗罗和北荻在铁城的战况,想知道梅非凡何时才会回来?
她拿起挂在墙上的铁锅,抱入怀里。
有时她想,如果当年夏侯昌中的毒再重一点,离不开古墓。他们的生活会不会容易些?他的恨会不会少一些?会不会就没了战事?会不会少牺牲一些人命?
她闭上眼,不由自主地打了寒颤。
“睡了吗?”夏侯昌推门而入。
她霍然起身,铁锅啪地一声落在地上。
嗡……铁锅发出的巨大声响在夜里回响着。
她乍然停住脚步,看着他凛着脸朝自己走来。
他站到她面前,大掌揽住她的腰,让她身子全偎着自己。
“怎么了?”她轻声问道。
“东罗罗在铁城战事告急,士兵们因为拿不到薪饷而躁动着要投降。辛渐已经要我转交密函给轩辕啸,封他海侯以接手东南的海防,好换取轩辕啸将会呈上的金银珠宝。然后,我派密使去找轩辕啸时,也会乘机安排梅非凡跟着从无名岛回到东罗罗。”他疾声说道,好似身后有人追赶着他一般。
东方荷揪着眉,不解地仰头看着他。
这怎么会是今晚最紧急的事,这也不是她现在预期会听到的事。
“为什么突然跟我说这些?”她问。
“因为……”他看着她眼里的疑惑,咽了口口水以掩去唇间的苦。
因为他中了连上官大夫都束手无策、无药可解的血毒,所以方才已经急派使者去向辛渐施压,要他明日便允了封轩辕啸为海侯一事。他没有时间再拖了!
“因为我刚才收到了无名岛的密探传来快讯,说轩辕啸迷恋上梅非凡。我不允许这种事发生,一定要先把梅非凡带开。”截至目前为止,他都没骗她。
“什么……”东方荷圆睁着眼,咽了口口水。
“岛上传言,轩辕啸有了断袖之癖。”他板着脸说道。
东方荷忽然掩唇轻笑了几声,却又很快地正经了神色。“抱歉,我知道这不是一个该笑的时候。”
“没关系,你是该笑,因为我安排你去接你的梅非凡。你明日便出发,待梅非凡回到东罗罗时,你正好可以接到他。”夏侯昌嗄声说道。
东方荷不解地看着他,他的眼神漠然,不露一丝情绪。
她捧住他的脸,紧盯着他,直觉得这事一定有蹊跷。否则他这么一个占有欲极强的男人,怎么可能平白把她送到梅非凡身边。
“为什么送我走?”她问。
他没说话,只是扣住她的后脑勺,俯低了头。
她闭着眼,等待着他的吻,可他的吻却迟迟没有落下。
她睁开眼,他蓦地将她拉入怀里,将她脸庞压近他的胸膛。
他的心跳快到让她耳朵轰轰地响着。她不安地抬头,紧抓住他的衣襟,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太子不相信你的证据?沈素反咬了你吗?”
夏侯昌捧着她的脸,静静地抚着她的眉她的眼她的唇,把她脸上所有为他担心的神态全都收进心里。
“沈芸娘刺了我一刀,那刀喂了毒。”他说。
“不……”一声呜咽从她唇间滑出。她用力地眨着眼,泪水却还是糊了眼。
“别哭。”他心疼地抚着她的长发,把她的泪水全都拢入掌间。
“他们不可以这样对你!解药呢?沈素在哪里!一定是他叫沈芸娘做的,他把解药交出来了吗?”她忿忿地大叫着。
“沈素已经被太子杀死。沈芸娘说此毒无解,但我问过上官大夫,这毒唯一的方法就是……就是……”他抿紧唇,不再说话。
“不。”她望着他欲言又止的神情,突然间懂了。“不会又是同样一种解毒方法吧……”她脸色一白,后退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