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律师?他虽尚未正式入主集团核心,在法务部可也是第一把交椅,说话分量之重,绝对有举足轻重的影响力。
温家禾实在快忍不住了,他很想大笑,因为管晴实在有够宝。他忍得很辛苦,面皮微微抽动起来,嘴角一往上扬立即又被他给压制住往下抿直。
“你到底有没有听进去?”看他明明是在憋笑,她火气又上来了。
“咳,管医师,我会乖乖吃药调养身体,回公司后我会找机会跟老板谈谈,将管医师拒绝卖屋卖地的答案如实转告。不过我只是法务部的小小律师,不瞒你说,虽说薪水不高但起码能维持我现在的生活开销,我很珍惜这份工作,至于说服老板……我人微言轻,实在影响不了老板的决定,将来或许我还会上门叨扰,还请管医师见谅。”
“温律师辞不辞职我管不了那么多,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就算温律师或任何人再上门来游说一百次,我的答案还是一样,我不卖房也不卖地,请温律师把这句话转告给你那混帐老板。”这里有她宝贵的回忆,外公临终前千交代万交代不能卖,她会用命来保护这间房子。
看着她坚决的脸色,温家禾点了点头。“好,我会如实转达。”
这次,他终于如了她的愿起身离开诊间,走到外头等候领药,柜台那位年迈的白发老先生福伯慢条斯理的帮他磨药包药。
候诊室里除了他和白发老阿伯之外没有其他人,温家禾昂藏的身影伫立中央,看着空荡荡的候诊间,心里存疑管晴每天仅仅看三、四个病人能赚多少钱?
现下有大财团看上这里,大部分的住户早欢天喜地的签下都更合约,拿了钱不知搬到哪里去享福,眷村里只剩下管晴和另外三户独居老人。
四家钉子户,管晴和福伯名列其中,另外两户温家禾日前特地拜访过,他们不愿搬迁的理由跟福伯一样,是一种根深蒂固的老观念。
三位老者已是一脚踏进棺材的年纪,膝下没有儿女,一辈子孑然一身,就算再多的钱也没用,他们唯一的信念是终生守在对他们而言最有感情的房子里,直到老死。
至于年纪不过二十八岁的管晴,当然没有那种老古板的观念,可她的理由最让温家禾傻眼,她不愿离开一是为了守住外公这间老房子,二是要信守外公对这个眷村老住民的承诺提供需要的医疗。她非常担心福伯和另外两位老者邱奶奶、花奶奶的身体状况,因此决定跟三位老人同进退,即使集团提出比其他住户高出一倍的价码,她仍旧不为所动,宁可守着这破落诊所过着缩衣节食的苦日子。
稍后,温家禾领了药,拎着公事包信步踏出这间日式矮房。
诊所的木门在他身后关上,福伯也跟着走出来,将门上诊疗中的牌子一转,换上“休诊”两字。
才下午四点不到,诊所就提早休息?
“福伯,诊所不是看诊到五点半吗?”
福伯回头瞥他一眼。“你没看到乌云朝这里过来了吗?我得赶在下雨前回家,免得淋雨感冒。”
话一说完,他双手负在身后,安步当车慢悠悠的朝隔壁巷子晃进去,直到消失在尽头。
温家禾收回目光,从窗户望进去,看见管晴脱下医师袍随手往旁边一丢,关了候诊室的灯,人消失在屋内另一扇门后。
这一老一小连饭都快没得吃了,竟然还能随兴到这种程度,简直是让人无言以对!
管晴对诊所提早休息完全没意见,也不敢有意见,一切福伯说了算!
义务帮她看顾柜台的福伯年岁大了,禁不起长时间工作,每天固定有睡午觉的习惯,因此诊所得配合福伯的作息,每天开上午诊和下午诊,两诊之间还有三小时的午休,让福伯午觉可以睡个饱。
话说回来,她的诊所生意向来清淡,在住户还没搬走之前,每天门诊也不过十来个,大都是街坊邻居和未届学龄的小孩子,算是诊所的老主顾。
现下眷村一片空荡荡,留下来的花奶奶和邱奶奶行动不便,通常都是由她到府出诊。诊所偶尔也会有其他上门的病患,不过通常是路过恰巧身体不适,才会走进来。
“良心中医诊所”生意不是普通的惨澹,要真靠这间诊所挣钱度日,她跟阿步步怕是早饿死了,幸好她还有其他的生财之道。
“阿步步,要下雨了,你要棒赛就快一点,不要拖拖拉拉。”阿步步是她养的狗,原来是眷村里的浪浪,有一次阿步步被几个顽皮的小孩追打受了伤,她不忍心便将阿步步捡回家治疗,谁知阿步步从此就赖上她不肯离开。
整排日式矮房的对面,仅隔着一条马路就是一座维护良好的社区公园。
每次诊所休息之后,管晴就会带着跟她相依为命的爱犬到公园散步,顺便解决大小便问题。
短腿的阿步步抬头看看天空,原本慢悠悠在草地上散步的它,摇着肥臀迈开四只滑稽的小短腿走到树下,然后蹲下狗步,接着屏气凝神——
噗!相当训练有素的解放完毕,草地上顿现一坨漂亮的屎。
阿步步神情放松,踢踢短腿,一脸开心的跳啊跳的离开臭气冲天的现场。
管晴暂时停止呼吸,拿着捡便器走上前把周围整理干净,再带着神清气爽的阿步步过马路回家。
她所住的房子是一间颇有年岁的老矮房,前厅充当中医诊所营业,从柜台旁边一扇门走进,以长廊衔接的侧边一间院落则是管晴的住所。
每次外头下大雨,屋内免不了开始下小雨,管晴替阿步步在食盆里放好饲料之后,便转身去找水桶,将水桶放在几个会漏水的地方,找碎布将年久失修的窗棂缝塞住。
阿步步趴在长廊上嫌弃的有一口没一口嚼着干饲料,同时无聊的觑着管晴忙碌的身影。
待管晴忙完,阿步步也把难吃的干饲料给嗑光光了。
管晴挥汗来到阿步步身旁盘腿而坐,跟它并肩望着落下雨丝的小小后院,雨声滴滴答答,后院开始出现小积水,渗进屋内的雨水则落在水桶里。
“阿步步,这间房子虽然又老又旧,每次下雨超级会漏水,旁边还有不少养蚊子的废弃屋,冬天冷得快没命,夏天热到想骂人,晚上治安堪虑,但我还是好爱好爱这里,”管晴丝毫不在意住在这间破屋子里,她有一份重要的使命。“阿步步,我不想搬走,更不可能贪图那几千万就把房子给卖了。我答应过外公的,一定要好好守住这间房子,守住‘良心中医诊所’这块招牌,我不能丢下福伯、花奶奶及邱奶奶不管,他们年纪很大了,如果我没留下来照顾他们,怕是撑不过这个冬天……”
阿步步敷衍的甩了两下尾巴,其实它觉得主人有点吵却又不好抗议。
管晴有阿步步这么个好听众,又恰巧有感而发,于是自顾自地发起牢骚。“力石集团算哪根葱,想要从我手中抢走这间房子?哼,下辈子吧!还有那个看起来温吞温吞的温律师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我要是没良心一点,定在他药粉里放泻药,让他拉到屁股开花——”
第1章(2)
听着主人的抱怨,阿步步猛打哈欠。吃饱很爱困的说,主人对这间房子感性的剖白,以及对敌人慷慨激昂又悲愤的咒骂它有听没有懂。
倒是站在屋外的温家禾,一字不漏的把所有话都听进耳里。他撑着一把黑伞,一手拎着公事包,刚刚看诊拿的药放在他的西装外套口袋里,药袋露出一小角。
没被动手脚啊,所以说这些药可以安心服用罗?
温家禾的视线从西装口袋移开,转而看向一旁斑驳的诊所招牌,上头的几个字让他眼底浮现笑意。
看来,她为人还是挺厚道的,即便恨他恨得牙痒痒的,巴不得把他打昏用脚狠踹一顿,却也没有泯灭良心对他下毒手。
他眼底笑意闪烁,目光又落在窗户后方依旧坐在长廊上的一人一狗,嘴角不自觉的继续往上扬。
留着俐落短发,总是神采奕奕的管晴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还小个几岁,说话时表情很丰富,比手划脚的颇为滑稽,但这却是真性情的展现。
温家禾眼中的管晴,就像一个温暖的小太阳,坚毅又爽朗。
几次对招,他发觉自己对她的关注越来越多。今天,他竟然舍不得就此离开,躲在一旁像个偷窥狂暗自注意她的一切。
管晴继续骂着他,他却越听越有味儿,一点也不在意自己在她心中的形象有多低劣。
他憋着笑意,看着这坚毅无比又充满斗志的女孩,心里悄悄爬上一丝异样。
父亲将这块土地交给他处理也是件好事,让他有机会跟这奇特的女孩再度相遇,事隔近二十年,除了出落得像个女人之外,性格上似乎一点都没有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