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老太太点点头,是这样没错。
只要两人否认,这件事情就不存在,苏木算什么,不过是个丫头,一个丫头也能指责官家少爷跟个良家女子在佛寺幽会私通?黄家要追究起来,打死苏木都无法交代。
“说来也巧,当时大抵是孙女脸色太苦,那解签的和尚多问了几句,便是他教我买通人心,孙女后来拿出不少私房赏给表姊的丫头嬷嬷,连带着黄家的小厮都赏了—— 昨晚孙女都要睡了,表姊身边的嬷嬷突然来,说今日会有此事,我连忙更衣去找爹爹,爹爹一刚开始半信半疑,只是后来发展都如女儿所说,爹爹自然相信了—— 两家结亲,连最基本的诚信都做不到,哪里能企望黄家将来替弟弟们打算前程呢。”
乔老太太叹了一声,想起来又笑了一下,“昭然寺的和尚不是都不爱说话,什么时候这样管家务事了?”
“可见连天都看不过,所以才有师父出手管呢。”段氏拉过女儿的手,“娘只担心你伤心,只要你不伤心,能不能嫁入官家,娘也不在乎,你回头让苏木来娘的院子,娘要好好赏她,要不是她去听清楚了,都不知道这桩是坏姻缘,让茜草也一起过来吧。”
女孩总是要嫁人,那高墙里都不知道有什么牛鬼蛇神,苏木胆大忠心,茜草嘴巴紧,有这种丫头在身边,可比什么都来得让她心安。
段氏想得到,乔老太太自然也想得到,笑说:“也来祖母这里一趟,祖母也赏。”
后面婆子见气氛好了起来,打趣道:“说来也是福报,要不是大小姐陪着蔡家表小姐去询问冥福之事,又怎能恰好撞见,可见老天都在看呢,小姐有心,自然有福。”
乔老太太一直很信这个,想到当年儿子病重,有婚约的段家嫡女死活不愿出房门,当时是庶女的段氏披了姊姊的喜服上轿,成了冲喜新娘,却没想到利农大好了,一个庶女竟成了乔家大太太,这可不就是老天在看吗。
想到段氏冲喜有功,老太太脸色和蔼起来,“是,老天都在看。”
“婆婆,那两母女……”
“黄家既然有这把柄握在那两母女手中,就算再怎么不想娶牛宜馨,也是得下聘,婚事几乎是实打实,赶出去倒是不好看,高嬷嬷,你传话下去,这两母女以后就待在自己院子,不准她们出来,黄家若有人要上门谈论婚事细节,直接带到那去,老爷不见他们,我也不见。”乔老太太吩咐完,又道:“那两母女的面子是不用给,但黄家毕竟是官家,总不好让他们难看,世道窄,也许哪日还会碰上,能留给别人的颜面就尽量给。”
段氏很想把那两母女直接扔往客栈,但婆婆既然如此说,也不敢反驳,“是,媳妇受教了。”
这场风雨虽大,但幸好发生在两家还没正式订亲前,因此也只是双方错愕,倒没什么麻烦手续。
反而因为如此,乔家倒是平静了些—— 乔利农有四个庶子,捐官要给谁捐,姨娘们几乎杀红眼,段姨娘自恃是段氏的亲妹,自己的两个儿子不同其他庶子;熊姨娘却觉得其他几个儿子都不爱读书,就算进官场也只会让乔家成笑柄,应该给她的儿子;汤姨娘的理由最是简单粗暴,她生的是长子,没嫡子,当然就是长子的前程重要。
这下子因为婚事吹了,几个姨娘倒是停火了。
被吵了一年多的乔利农突然觉得这样也不坏,乔家总算能安静几日了。
除下心头大患,乔翠喜这阵子吃好喝好,心情很是放松。
转眼谷雨,转眼立夏,媒婆又开始奔走起来。
她原本是该秋天过门,现下却是得重头再来,但好在乔家有钱,因此也不是没有机会。
再者,大弟弟宗和、二弟宗德都已经十五,差不多该开始谈亲事,相个一两年,找个彼此合适的定下口头约,十七岁时下聘,十八娶亲,母亲才不会太累,两个庶子同年纪,事情实在是太多了。
“小姐。”紫草端上已经切好的西瓜,一片片红色铺放在琉璃盘上,十分好看,“西瓜跟盘子都在井水放了一夜,小姐解解暑吧。”
她的兰蕙院有口井,夏天拿来冰瓜果最好不过。
乔翠喜拿起西瓜咬了一口,清爽冰凉,真舒服。
婚事老实说她不急啊,可以的话她想招婿,不管嫁到什么人家都没招婿舒服,不过祖母跟父亲肯定不会同意,于是她也只能想一想。
基本来说,嫁给人口简单的商户是最好了,官家媳妇饭碗不好端,商家媳妇嘛,大家就平起平坐了,姑姑就是因为高嫁入皇商牛家,这才如此容易被扫地出门,如果当年她低嫁,人家要赶她出门前好歹看看乔家分上。
她还有个姑姑就是低嫁,夫家不过几座茶院,那姑姑也是挺能惹事的,夫家整年鸡飞狗跳,但顾忌乔家,也不敢拿这媳妇怎么样。
“小姐。”房嬷嬷走过来,笑说:“老太太那边的赵嬷嬷过来传话,说是请小姐过去一趟呢,快些,可别不打扮了。”
乔翠喜听了莞尔,“这可不矛盾了嘛。”
“老奴也不清楚,但赵嬷嬷就这么说了,小姐今日梳的花冠倒还行,把绞丝簪换成点翠多宝,茜草,把丝湖庄刚刚送来的那件松花千鸟裙拿出来。”
丫头嬷嬷快速替她换上衣裳,打起纸伞遮住夏阳,出了垂花门,却见赵嬷嬷满头大汗的站在青帐小车旁笑,“老太太心疼小姐大热天走路,把车子派过来了。”
乔家占地大,乔老太太、乔利农、段氏三人是有府内马车的,只不过既然是府内马车,自然小得多,两人坐着也就差不多了。
乔翠喜坐好后,对着赵嬷嬷说:“车里还空,嬷嬷一起上来吧。”
赵嬷嬷假意推辞了一下,便恭敬不如从命。
就在府内行走,帘子自然也不用放,时序已经入夏,通风点比较舒服。
待赵嬷嬷喘过气来,乔翠喜这才开口,“嬷嬷可知道祖母叫我什么事?”
又要打扮,又要快,除了见客她想不出理由,但到底是谁让祖母这样急,她想先知道,好有个底。
赵嬷嬷低声说:“是平海侯府上的老夫人。”
乔翠喜这下知道为什么得打扮,又得快了。
平海侯,就如字面上的,因平海有功,被封为侯爷,是大黎朝有名的勋贵世家。
算起来,大概是八十年前左右的事情吧,当时海外异族来犯,大黎朝因为没想过这种事情,没海船,没海兵,那沿海一带真是被打得一片惨。
皇帝派出去的第一个将军,连夜带着家人逃了,第二个将军虽被扣住了家人,可他狼心狗肺的降了,第三个将军其实是一组人马,乃当时守城的左城将跟右城将,两人虽不懂海战,但好歹没逃也没降。
此后漫长的十年,一边想办法把陆兵训练成水军,一边造船,然后还得研究海象,终于从只能挨打,到偶有捷报,胜利的次数越来越多,一日,两人率船出水百里,把水寇杀光殆尽,得以班师。
这功劳很大,加之两人声望高,皇帝给的赏赐不能小气,否则会让天下人嘲笑,也会让百官心寒,觉得皇帝见不得功臣。
但皇帝还真的见不得功臣。
没错,海寇是根刺,但声望如此之高的臣子,更刺。
但为了面子,皇帝得封,还得大大的封。
班师宴上,皇上封左城将为平海侯爷,另兼一品大将军,赐京宅,享赐田,世袭罔替。
当内官喊右城将让他上前听封时,却没想到他一头跪下,说自己在海战中受伤太多,现在即使是站着,膝盖都疼痛不已,虽想继续替皇上办事,却已经有心无力,还请皇上让他卸下军职,只想在京中做点小生意。
皇帝一听,大喜,大黎朝共有盐田四十二处,原本都归官有,现下把十二处赐给右城将。
右城将叩头谢恩,缴回虎符与战袍,便开始做生意。
这个人,就是乔翠喜的太爷爷。
盐商跟平海侯是过命的交情,可下一代就不是了,一个是商人儿子,一个是侯府世子,见面自然是有过几次,但不可能交得上朋友。
到乔利农跟现任侯爷陆一鼎这代,是见都没见过。
乔家几个儿子跟侯府的儿子,前者大抵只知道这乔家富裕是太爷爷的军功换来的,而后者大抵只知道另一人要了赏赐,若不是她小时候顽皮,去祖父书房玩躲猫猫,听到祖父祖母说起往事,大抵也不会知道这个。
小时候会觉得奇怪,既然太爷爷们有这样的交情,怎么乔家不去跟官家来往呢,能跟侯府当朋友,那多好,后来长大点才知道,祖父简直睿智,人家哪里会看得起乔家,先祖再要好,那都过去了,交情什么的只是自讨没趣。
祖母嫁入乔家时,两家的太爷爷都还在,祖母应该是见过现任的侯府老夫人,只是从乔翠喜有印象以来,家里就没有什么贵人来过,这么多年都没来往了,平海侯府的声势又好,她着实想不出一个诰命老夫人到商家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