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她一愣。
他瞥向她,深邃的目光在那张精致的容颜上打转。
她真的很美,如果说容貌是一个女人的武器,她无疑是个重武装的高手,再加上那凹凸有致的火辣身材,以及恣意挥洒的女性魅力——她,是任何男人的美梦。
却是他的恶梦。
陆宗岳闭了闭眸,暗暗调匀呼吸。
根据他和死神议定的交易,自己名下的所有财产,无论是动产或不动产,其中有半数必须遗赠给死神指定的那间育幼院。
但他还有另外一半可以支配,除了给继母和弟弟留下足够让他们衣食无忧的一部分外,其他的他决定都给圆圆。
丁茉莉和她那个不知名的男人,都别想从他身上骗到一毛钱!
为了拔出那个藏身于公司的内贼,他暂时不能跟这女人撕破脸,必须耐着性子跟她周旋。
“……我很累,你先起来。”他放软了语气。
“喔,我压到你了吗?”丁茉莉这才从惊愕中回神,慌忙起身,她刚才是吓到了,陆宗岳从不曾以那样严厉的口吻同她说话,她想自己是听错了,瞧他现在看她的眼神,不是挺温和的?
“既然你累了,我就先送你回家吧,你好好睡一觉……”
“出院前我想先洗个澡,你帮我把西装带过来了吗?”
“带是带了,可你不先回家一趟吗?”
“我要先进公司。”
“现在就去?可你的身体……”
“无所谓。”他淡淡地。“马上Call各部门主管,要他们准备开会,跟我报告公司最近的情况。”
“唉!就知道你这个工作狂的脾气永远都不会改。”丁茉莉娇嗔地叹气,将装在衣袋里的西装递给他。
他接过衣袋,迳自进了浴室,关上门,站在淋浴间的莲蓬头下,冷热交替,让那激烈的水流痛痛快快地冲击自己全身上下。
他活过来了。
活过来后,才更发现自己从前那样爱着那个女人有多愚蠢!
幸好,他不会再爱了。
将到生命的尽头,他不会也不必再浪费力气去爱一个人,太令人心累。
他只须做好自己该做的事,安排好一切……
第1章(2)
淋浴过后,陆宗岳换上墨绿色的西装,系上粉红色领带,胡子刮得干干净净的,整个人看起来神清气爽、帅气逼人。
丁茉莉看得眼睛一亮,伸手过来就想挽他,他稍稍侧过身子,用一个整理领带的动作,不动声色地拉开了与她的距离。
她一时未察觉他的疏离,笑着说道:“我已经打电话进公司了,他们一个小时后就会准备好开会。”
“很好。”他点点头。
两人来到医院的地下停车场,坐上一辆粉紫色的MiniCooper,这是陆宗岳去年送给丁茉莉的生日礼物,她喜欢得不得了,当晚,就把自己系上蝴蝶结,包装成一份桃色礼物回送给他。
她很懂得玩这些调情手段,比起她,圆圆简直呆板得像根木头。
圆圆……
想起身材消瘦的前妻,陆宗岳的心口不觉抽了抽。
到了公司,全体主管都已准备好要开会,陆宗岳大踏步走进会议室,西装笔挺,身姿傲然。
除了脸色苍白些、身材瘦削些,他看起来和以前没什么不同,一样的自信昂扬,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焕然英气。
与会诸人不觉都打直背脊,收起心头最后一丝散漫——他们的执行长回来了,这男人可从来不是好惹的!
业务部、制造部、国际营运部、研发部、行销部、财务部……各部门主管轮番进行报告,包括目前的业务运作情形及未来各项计划的工作进度,务求让重新回归的执行长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掌握公司最新状况。
陆宗岳坐在主位,目光淡然地一一梭巡过会议室内的每一个人,这里头几乎可说聚集了公司内部所有的菁英,那个和丁茉莉勾搭共谋的男人,想必就是其中之一。
会是谁呢?
会是那个刚刚跟老婆协议离婚,正为每年必须支付大笔赡养费而苦恼的业务副总吗?
或是那个长得斯文俊秀,对人温柔体贴,在公司十分受女同事欢迎的行销部经理?
国际营运部的主管是去年才空降来的台日混血,已经结婚两年了,但谁知道呢?男欢女爱的两个人有时未必受婚姻的束缚。
总不可能是那个负责掌管公司几间工厂的总厂长吧?他已经一大把年纪了,是从公司草创时期就一直跟着他父亲的老臣,很难相信他会背叛公司。
难道是他特地从美国聘请回来的研发副总?因为两人在美国念书时曾是学长学弟关系,对这位聪明绝顶的学长,他向来很是佩服……
每个人都有可能,每个人他都不相信。
陆宗岳蓦地闭了闭眸,重新活过来后,他才恍然醒悟自己身边真正能信任的人是一个也没有,自私自利的他从来没想过和自己的员工坦诚相对,他们之间只存在着利用和被利用的关系。
到如今他才明白自己有多冷酷无情。
丁茉莉领着两个小秘书,为会议室内的每个人换上新茶,为他重新斟满空茶杯时,她对他嫣然一笑。
笑得真美。
端庄优雅中不失妩媚,她很清楚该如何在这种公众场合不着痕迹地施展自己的魅力。
陆宗岳定定地看了她几秒,她误以为他是心动了,笑意更甜,可其实他是感觉全身血液冰冷。
他敢对自己说,在这世上,他或许曾利用过每一个人,却从未想过利用她。对她,他只有满心的歉然与疼惜,只想把自己所有的一切都与她分享。
她为何能如此自然地在他面前演戏?明明她心里巴不得他永远不要醒来,好方便她跟另一个男人双宿双飞。
他竟爱上了这样的女人……
心头仿佛有一把利刃,一刀一刀地砍杀自己,血肉模糊,悔恨成伤。
结束一场将近三小时的会议,陆宗岳基本上已可确定公司目前并没有迫切的危机。
虽然市场上传出他昏迷的风声,有几家客户因此对公司经营产生疑虑,临时抽了几张订单,但还不至于危及公司营运,其他在他昏迷前制定的业务计划,也大致顺利进行,只须他在关键处再指点一二。
最后,他指示几个主管密切关注竞争对手的动向,收集情报后再来向他报告,便宣布散会。
接着,他借口要察看这段时间来的所有公文,让丁茉莉将全部资料整理过后放到他桌上,顺便将一直托管在她那边的公司大小章及他的私人印章拿回来。
以前是因为信赖她,才将这些东西交给她保管,甚至连自己一些平常的私人存汇款或转帐事宜,他也请她帮忙代办,再这么下去,哪天自己的财产莫名其妙被过户他可能都不晓得!
既已产生戒心,正如他坚决收回对她的满腔情意,所有托付给她的东西,他也会一样一样取回来。
暂且解决了手边的公事,接下来才是最令陆宗岳烦恼的,关于圆圆的行踪,他这个前夫竟然一无所悉。
她原本的手机号码已经打不通了,她的父亲跟续弦的妻子移居越南,她的妹妹也在两年前嫁给一个日本夫婿,听说现在定居在北海道某个小镇。
他联络不上她的家人,而她的朋友,他想了半天也想不起自己认识谁。
和她的那三年婚姻,他从未真正关心过她,连对她父亲和妹妹,都只是面子上应付几分,又哪里会晓得她有哪些闺蜜?
他现在后悔了,如果那时候他多关心圆圆一点就好了,哪怕只是一点点,或许他现在也不会像只无头苍蝇般旁徨失措。
离开公司后,他回到从前和圆圆居住的社区,一户一户地敲门询问,只盼当时的邻居还有人记得圆圆,甚至跟她有联络。
他花了一天一夜的时间,将附近的邻居都问遍了,一个老奶奶告诉他,圆圆常去黄昏市场买菜,他又是一个摊贩接一个摊贩地打听,总算从一个卖菜的妇人口中听到她的消息。
“她以前来跟我学过怎么做牛肉面,前阵子还来看过我,听她说现在在花莲开面店。”
她在花莲!
竟是远离了台北,躲在台湾的后花园。
妇人见他态度诚恳,回家从抽屉里翻出一张贺年明信片。“这是她过年时寄给我的,上面有她在花莲的地址。”
他抄下地址,对提供消息的妇人慎重地道谢,想到很快就能见到圆圆,心田瞬间麻麻的,恍如长出了蒲公英,随风飞得遥远——
圆圆,我来了!
得到前妻的消息,趁着周末,陆宗岳收拾了一个轻便的行囊,准备搭火车前往花莲。
丁茉莉原本说要到他家做饭给他吃,他拒绝了,她的烹饪手艺不过就是加热微波食品的水准,又何必勉强呢?
“不会可以学嘛!”她在电话那头撒娇。“你不期待吃到人家亲手做的料理吗?”
他曾经期待过的,可她连煎个荷包蛋都会煎焦,又耍赖地说做菜会让她的手变粗,所以后来他就不强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