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宗岳倏地感觉喉咙像梗着什么,酸酸涩涩的,他说不出话来,只能点点头,逃也似地进了浴室。
方才那一瞬间,他竟觉得这才是一个家,而她正是他一心期盼的,能够日日与他相伴,同他欢喜同他忧的妻。
为何直到如今才幡然醒悟?他一直想要的就是这样的家,仰首向往着如烟花般绚烂的爱情,不如低下头来喝一口平淡如水的清甜。
可惜,太迟了,可惜在跟她结婚时,他没能好好珍爱她……
陆宗岳冲着澡,滑过脸上的湿润是水是泪,他自己也分不清,只是走出来时,他已是神清气爽,唇畔噙着朗朗笑意。
“开饭喽!”
钟心恬招呼他坐上餐桌,桌上没有餐巾、花瓶等虚华不实的布置,只有一道道她用心做的家常菜。
清炖牛肉汤、日式杂煮、糖醋鱼、蒜炒高丽菜、干煎香草鸡胸排,米饭也煮得晶璧剔透,粒粒分明。
“先喝碗牛肉汤。”她盛了碗暖呼呼的牛肉汤给他。“你最爱的。”
他喝了口汤,咬了口炖得入味的牛肉,只觉得心房也暖呼呼的。
“好吃吗?”她问。
他点头。
她做的菜当然好吃,从来就是最美味的,只是他以前不懂得欣赏。
他风卷残云地吃起饭来,每一口大口咀嚼,都是对她的赞美与肯定。
她很开心。
一桌子丰盛的菜,两人居然合力吃下了不少。饭后,陆宗岳抢着洗碗,钟心恬没拦他,笑着在一旁帮着擦干碗盘。
之后,她借口散步消食,拉着他出门去逛附近的公园。
秋天的夜晚,散去了盛夏的火气,清清凉凉,伴着明月清风,说不出的舒爽宜人。
两人在公园里绕了几圈,拣了一张椅子并肩坐下,钟心恬仰头看夜空,只见一轮明月清幽,星星却只有寥寥数颗。
“台北都看不见星星呢!”她感叹。
“光害太严重了。”他也学着她一起仰头。“还是花莲好。”
“是啊!你如果能在花莲住上半年、一年的,天天呼吸新鲜空气,看远山近水,身体一定会好很多。”
“你就是因为那样才搬去花莲吗?”他顿了顿,略微迟疑。“冬冬跟我说你前几年生了一场重病,还开了刀。”
“嗯,是生过一场病,不过已经好了。”她淡淡地,看得出来不想多说。
那段日子对她而言,很是艰辛难熬吧!
陆宗岳转过头来望她,胸臆横梗着一股复杂的情绪,霎时无语。
钟心恬不着痕迹地蹙了蹙眉,不愿气氛沉闷下来,故意指着天上某一颗星星。“那颗看得还挺清楚的,是北极星吧?”
“不知道,我对星星没研究。”陆宗岳回答得老实。
钟心恬噗嗤一笑,这男人还真是与耍浪漫无缘啊!
“那我来跟你讲星星的故事吧。”她含笑睇他,明眸璀璨。
他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却也有几分无法形容的喜悦——他喜欢她这样专注地看着他。
“嗯,既然你是最龟毛的处女座,我讲处女座的神话给你听。”她揶揄地笑了笑,清柔的声嗓如水,淙淙地叙说故事——
农业女神狄米特和女儿约瑟芬相依为命,可冥王黑帝斯有次出巡时却看上了甜美少女约瑟芬,不顾她的意愿,将她强掳回阴暗的地府,骗她吃了四颗石榴果,从此以后约瑟芬每年便被迫留在地府四个月。
狄米特掌管的大地原本四季如春,可女儿不在的这四个月,因为她伤心过度,大地失去了生机,作物无法生长……
“你这是在讽刺我生在不毛的季节吗?”陆宗岳故意装作不喜欢这个故事,用力瞪身旁的女人。
她笑了,俏皮地眨眨眼,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只用那一双灵慧的眸看得他心醉神迷。
“说起来你的生日快到了呢!就在下礼拜……你有什么心愿?”
他的心愿就是她过得好。
他在心里低语,不敢再多看她清亮的眼神,转过头去。
“没有吗?”她追问。
他耸耸肩。
“连个生日愿望也想不出来,你这人生活也太无趣了。”她叨念他。
他微微一笑。
第9章(2)
两人继续东拉西扯地闲聊,终于,夜深了,她觉得眼皮有些沉重。
“回去吧。”他看出她的倦意。
“嗯。”她点点头,起身时也不知绊到什么,身子往前扑,幸而他够机警,及时展臂揽住她。
“没事吧?”他关切地问。
“没事。”她靠着他温暖结实的胸怀稳住重心,忍不住懊恼。“唉,我怎么老是跌倒呢?”
两人都同时回忆起初次见面时,她就是这般狼狈地摔在他怀里,后来他去花莲找她那晚,她又是扑跌在他身上。
想着,钟心恬的脸颊晕染,抹霞色,又是羞涩,又是难堪。
陆宗岳却是笑着逗她,故意大声感慨。“你老这么不小心,要是没有我当肉垫,你可怎么办才好啊?”
“陆宗岳!”她气得握起粉拳捶他。
他呵呵笑,大手一下便握住她没什么力气的小手,捏了捏。“你还得再多吃点,这手不够胖。”
“你当自己在养小猪啊!”她狠狠瞪他。“老要我吃东西,你自己怎么不吃?”
“我有吃啊!”他喊冤。“你今晚做的菜我不是几乎都扫光了?是你自己说吃太撑不好,不让我吃完。”
“你要嘛随便吃冷冻食品,要嘛就吃撑肚子,懂不懂什么叫养生之道啊?怪不得你身体会虚弱到晕倒。”
“好好好,我知道了,别唠叨了好不好?”
“你居然嫌我唠叨?!”
“是唠叨啊。”
“陆宗岳!你……”
两人又一阵扭打,闹了半天,她才发现自己依然被他紧紧圈在怀里,他温热的呼息暧昧地撩拨着她耳畔。
她的脸更红了,心韵跳漏了好几拍。“你……放开我。”
他仿佛也察觉到她因何娇羞,却没有放开她,反而将她抱得更紧,俊脸埋入她莹白柔腻的颈窝蹭了蹭。
“再抱一会儿。”他哑哑地咕哝,孩子气地耍赖。“圆圆,就一会儿。”
她忽地心口一软,不忍拒绝,任由他抱着,胸臆满满融化着甜意。
月儿挂林梢,夜色正好……
为了不让关心自己的人担心,陆宗岳稍稍慢下了脚步,不再那么赶着把每件事都处理好,多给自己一些休息的时间。
只是有些事能缓处理,有些事还是必须快刀斩乱麻,关于林栋梁和丁茉莉的事,他早就一一掌握,林栋梁从他们在美国竞争对手公司那边得到挖角的邀约,他也心里有数。
事实上,那份口头邀约还是他安排人暗中运作的,就是想让林栋梁中计上当。虽然和丁茉莉提前撕破脸,有些打乱了他的布局,但基本上还是照着他事先拟定的计划——他早料到林栋梁会试图想带走公司的机密研发资料,并挖走一批人才随同跳槽,而丁茉莉则负责暗中掩护,帮忙说服那些人。
他总是早一步抢先找到那个林栋梁想接洽的人,恩威并施,断了对方跳槽的心思,继续留在公司效力。
林栋梁不笨,自然也猜到是谁在阻挠自己,知道自己无论如何在公司都混不下去了,只好主动来向他请辞,而就在他和这个自己从前曾经相当信任的学长虚与委蛇时,某个员工举发林栋梁窃取公司机密!
陆宗岳立刻下令调查,果然在林栋梁的私人物品里搜出了存有公司机密档案的USB——这场突如其来的风暴,炸得林栋梁灰头土脸,只能背负着叛徒的恶名,黯然离开。而当他跟那家挖角他的公司联络时,才知道对方原来同时在面试别人,并且双方已达成协议。
最后,林栋梁落得两头空,而同时离开公司的丁茉莉和他大吵了一架,两人的感情岌岌可危……
接下来两人怎么样了,陆宗岳已毫无兴趣,他们在一起也好,分手也罢,都不干他的事。
对他而言,公司隐埋的炸弹能够及时拆除,到时圆圆成为最大股东后,不会造成她的烦恼,这才是最重要的。
接下来该处理的,就是私事了。
他和赵民诚约见面,将捐赠一半财产给育幼院的事情搞定,然后商量立遗嘱的事宜。
“你要立遗嘱?”赵民诚很吃惊。“你还这么年轻……”
“之前我出过一场车祸,在医院昏迷了一个多月,醒来以后我考虑了很多,还是觉得先把身后事交代清楚比较好。”他淡淡地解释。
“可是你要立遗嘱,又何必找我?”赵民诚依然觉得疑惑。“像你们这种家族应该都有专用的律师。”
“的确是有,他是我爸爸的朋友,之前我爸爸的遗嘱也都是交给他处理的。不过,”陆宗岳顿了顿,望向赵民诚的目光真诚。“我这份遗嘱,想要托付给你。”
“为什么?”
“你看了就知道了。”
赵民诚接过陆宗岳递过来的遗书草稿,迅速浏览一番,忍不住骇然。“你把公司股份全都留给心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