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庭芳小说 > 柔能克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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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醉了,醉在怀春的少女心里,醉在浪漫如酒的气氛里。

  或许是鸡尾酒冲昏了她,或许是他的魅力无人能挡,也或许是异国求学的日子实在太寂寞,总之,事情到了某个临界点,轻稚的芳心受到惑动。

  突然之间,这个晚上若发生任何荒唐的事,都是可以被允许的。

  于是她奋不顾身。

  瞧瞧她现在的下场!

  在决定找他出来谈之前,她已经先在租处自我折磨过无数次,直到最后,她很清楚自己做不出堕胎这种事。她必须把孩子生下来。

  但是,“伤害”必须降到最低。

  如果家里的人知道她是合法的结婚生子,或许——只是或许——他们不会太生气。

  当然,他们还是会责怪她连婚姻大事都没有事先向家里报备,可是,只要她能说服他们相信,她是真的“太爱太爱”伍长峰了,他们最后会祝福她的。

  然后呢?她该如何解释之后的离婚?年轻的心惶惑了。

  她才二十岁,离家赴台湾求学才两年,世界却在短短几周内有了翻天覆地的改变。未来的变数实在太多太多了,不是她一下子可以承受的。

  她心中只有一个深深的执念——不可以未婚生子,让爷爷和父亲蒙羞。

  “堕胎”与“离婚”这两个罪名,爷爷最终会谅解后者,却永远无法接受前者。

  “总之,我要结婚,就是这样。”她斩钉截铁,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

  “我也告诉你了,不可能。”

  伍长峰气跳跳的模样惹恼了她。

  他凭什么摆出那副受害人的模样,仿佛她是个一心攀龙附凤的坏女人,而他是那个不慎落入蜘蛛精手中的牺牲品?他也不想想,受精卵、受精卵,“精”字还排在“卵”字前面。

  屈辱的珠泪在眼眶里转动,她硬生生压抑下去。现在不是情绪化的时候。

  “总之,事情就是发生了,我能帮你设想的地方也都设想到了,如果你坚持不负起责任,我……我……”她硬起了嗓门,开始虚张声势。“选举期间快到了,我马上去找一个候选人开记者会,把事情闹得大大的,让全台湾的人都知道‘伍氏’的少东是个始乱终弃的烂人,到时候就变成你们要回来求我息事宁人!”

  殊不知,她这一招误打误撞,正中红心!

  伍氏家族今年真的有人要出来竞选,如果在这种关键时刻闹出丑闻,让敌对候选人拿出来大作文章,他万死难辞其咎。届时家族大老们只怕会直接替他改名叫“苏武”,丢到北海去喂羊,二十年内别想踏上台湾一步。

  “他妈的!”他跳起来。

  愤怒的爆吼在客厅里震荡了良久、良久。

  * * *

  “伍先生和他的家人愿意出两百万……”

  “请离开。”

  “三百万,这是最高的价码,你再也找不到更慷慨的提议了。”

  “出去。”

  “好,四百五十万,不二价,咱们一次敲定!”

  “走!”

  砰!窄陋的木板门,当着第N度上门的律师鼻子前摔上。

  现在被闹得鸡犬不宁的人不只伍家上下,还包括她。

  显然伍长峰最后还是回家向父母禀报自己的大错,以及她“这个女人”的要求了。

  恕仪懊恼地坐回书桌前,试图做一点自己最喜欢的手工艺,找回平静的心情。

  从法律顾问的口中,她隐约得知,伍氏夫妇最担心的是消息传回家族大老——伍长峰的祖父那里,所以才会拚命派人来软硬兼施。

  可惜,他们提议的从来不是她要的。

  “李小姐!”叩叩叩,门外的人还不死心。“请你自己直接说吧,你到底要什么?只要双方条件能配合,一切都好谈。”

  她闭上眼睛,深深的、深深的,深呼吸几口气。

  “我要什么,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她隔着门板疲倦地重复。“如果你还有任何不懂的地方,麻烦你自己去找伍长峰先生问个清楚。我已经很明白、确切、毫无疑义地让他知道我的要求。”

  法律顾问默然。

  看来他的客户不得不正视一项事实:这女孩儿真的什么都不要,除了结婚。

  更确切的说法,除了结十个月的婚。

  踢跶的步伐顺着楼梯下去,那家伙终于走了。恕仪滑坐在地板上,松了口气。

  天,只是一时的失足而已……她无助地掩着脸,低声抽泣。接下来她还要花多少时间,与多少人周旋,才能弥补自己一时的愚蠢呢?

  伍家最后还是让步了。

  伍长峰愿意娶她,条件是她必须先签妥放弃继承权的文件、一纸事先填好日期的离婚协议书,以及对外封口的切结书。

  离婚协议书里言明,小孩的监护权归她,男方则保留探视权。

  “离婚之后,伍先生愿意额外给你三百万的安家费。”法律顾问真是见识到了这女孩的固执。奇怪,明明外表看起来娇娇弱弱的,活像风吹了就倒,骨子里怎地这么硬?

  她瞄了他一眼,面无表情,继续钻研他带来的文件。

  没必要拒绝这笔钱。将来她同时要念书与养孩子,只靠家人汇来的那点生活费是绝对不够的。既然伍长峰是孩子的父亲,他有义务负担抚养之责,她没必要卖弄什么愚蠢的骨气,把自己和小孩搞得饥贫交迫。

  现在的她已经学乖了。

  “所有条件,我都同意。”

  四天之后,她,李恕仪,来自马来西亚的二十岁侨生,正式成为伍氏家族第三代长媳。

  * * *

  啾啾瞅——

  李恕仪从房里走出来,纳闷地前去应门。

  她已经休学了,躲到伍长峰的公寓来待产,应该不会有认识的人找上门才对。更何况现在是大中午的,正常人都在上班或上学。

  打开门,一位穿着改良式唐衫的老人家站在走廊上。

  “请问您找谁?”

  老人一语不发,只是直勾勾地盯着她瞧。

  “您是不是找错家了?,”她再度尝试。

  老人的形貌甚是威严,即使因岁月而略显佝偻,看得出年轻时应该颇为高伟健壮。

  “哼。”他话也没说一句,迳自挤进门。

  “等一下,您不能随便进来别人家里呀,老先生——”她急忙追在怪老人后面。

  不晓得他和伍长峰有没有关系?

  办好结婚手续的隔天,伍长峰便飞回美国继续念他的博士,所以屋子里只有她一个人住。

  本来他们两个人不该再有交集的,可是伍氏夫妇越想越觉得不妥,她怀孕的样子还是藏得隐密一点比较好,便要求她先搬到此处待产。

  反正搬过来可以省下房租,她乐得从其所愿。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几个月后她生完小孩,搬出这里,伍长峰尚未归国,他们仍然可以维持原案,永远不必再见到对方。

  “装潢得还不错。”老人忽然开口。

  这问公寓的设计出于名家之手,豪贵华丽自然不消待言。宽敞的客厅采米白色与淡金色系,看起来气派典雅,家具和摆设也以简单不花稍为原则——老实说,这和伍长峰狂放的性格实在有些不搭轧。她以为他会是那种喜欢大红大绿大蓝大紫的人。

  “谢谢。”

  铃铃——电话正巧响了起来。

  “对不起,我进去接个电话。”她连忙闪回房间里,拿起话筒。“喂?”

  那端停顿了一下。“是我。我只是问问看,你安顿好了没有,住得还习惯吗?”

  她把话筒拿开,瞪着看两秒。

  “还好,谢谢。”说真的,伍长峰会打电话来,她有点小小的感动,他其实可以不必理会她的。

  没话聊了,尴尬的沉默接管一切。

  “那……好吧!你去忙你的,我也要去看书了。”

  “等一下,家里突然来了一个人。”她乘机打听。

  “谁?”

  “不知道。我才一开门,他自己就走进来,我还在猜想他是不是你们家的亲戚。”恕仪把老人的形貌大致形容一番。

  “我的天!那是我爷爷,他怎么会知道你住在我的公寓里?”他跳起来。

  “我哪里晓得?”她回答得很无辜。

  完了完了,老爸和老妈当初就是怕爷爷知道他捅出这种楼子,会剥了他们的皮熬汤,孰料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该死!”他用力爬梳了下头发。“听着,就当帮我一个忙,现在出去安抚他一下。”

  “怎么安抚?我又不认识他!”她轻叫起来。

  “你就不能随机应变吗?”他低吼。

  “他一句话都没说,自己莫名其妙跑来,我能如何应变?”

  “小姐,那间公寓是我的,我爷爷爱来就来,难不成还要事前三天送上刺帖,向你求见?”他又气又急,忍不住扬高声量。“反正你千千万万不能惹火他,不然我们家就会有一票人挂掉,你听见没有?”

  “你……你……你莫名其妙!你们家的人干我什么事?”

  砰!电话摔上。

  没事的时候把她当隐形人,有事就要她“帮个忙”。她又不欠他什么,端那什么公子哥儿臭架子,真讨厌!爷孙俩一样莫名其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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