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正元这些日子扬州、苏州两地跑,还专门留了人在扬州别馆蹲守,总算皇天不负苦心人,让他等到了小女儿落单的时候。
柳盼才将要买的药付了银子,让药铺伙计包起来,便听得身后传来叫唤声——
“女儿啊,为父等得你好苦!”顾正元说完,便上前拉住了她的手腕。
阿汉在对面茶楼见柳盼被人纠缠,立即用最快的速度赶到药铺前。
柳盼用力一甩手,连忙挣脱开来,她回过身正好对上阿汉的视线,她先朝他抛去一个稍安忽躁的眼神,再转而看向顾正元,不悦的皱起眉头。“这位大叔,你三番两次要纠缠攀附,不过是看见我如今跟了贵人,若是我嫁了乡野村夫,敢问你还肯不肯跑来认亲?”
他从小女儿的话里似乎听出了一丝软化的迹象,当下狂喜。“你这是说哪里的话,为父心里不知道有多疼你,只是碍于你嫡母的面儿,不能做得太明显,你这般聪慧,怎么会看不明白?”
她冷冷的看着他,着实佩服他推脱责任、颠倒黑白的能力,她不禁要怀疑,当初母亲会跟着这样的男人,恐怕是被他的甜言蜜语所惑。
母亲生得貌美非常,又是个温婉沉静的性子,自始至终都不曾埋怨过顾正元一句,就连吴氏也从不曾怨恨过,与世无争的在顾家后院过活,只可惜啊,她和母亲的性子完全不同,可不会只晓得逆来顺受。
当着满药铺竖起耳朵听热闹的人,柳盼凉凉的道:“听说顾老爷为着巴结京官,连嫡出的女儿也肯送给年过半百的老头为妾,为着我的容貌与你跳河而亡的庶女有几分相似,又跟了贵人,便多次厚着脸皮纠缠。”在他急得红了脸想要辩解的当口,她又道:“顾老爷在苏州好歹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这种半路乱认亲、居心叵测的事儿还是别再做了,你总不希爷我去报官吧。”
若非容貌相同,否则以她这般伶牙俐齿、绝情绝义,顾正元都要险些以为自己认错了人,且她这番话连奚落带警告,堵得他一句挽留的话都不敢再开口说。
柳盼不再多看顾正元一眼,把药包交给阿汉后,两人便大步离去。
顾正元不是不知道他可以带人将小女儿强行带回顾家,可是她背后的睿王实在令他胆怯,才不敢轻举妄动。
柳盼回到扬州别馆还是气鼓鼓的,坐在石桌前捣药的时候还在回想顾正元的眼神。
假如顾正元好生将她养大,哪怕找个寻常人家将她嫁了,她都能理解并且对他抱有一丝感恩,毕竟她只是个庶女,身分限定了一切。可是他的自私自利让她对他彻底寒了心,又不齿于他试图攀附睿王的嘴脸,对他自然没办法客气,所幸他对睿王还有几分顾忌,没敢当场动手。
她正想得入神,忽然被人攥住了捣药的手,紧接着是一股热气贴上她的后背,一道富有磁性的嗓音再从她头顶落下——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柳盼根本没察觉到慕容夜来了,心头一慌,假装忙着收拾摊开的药包。“没想什么,就是在想……今晚吃什么好。”
慕容夜远远就看到她有一下没一下的动作,脸上似乎还有些怒色以及凝重,绝非是晚膳吃什么这等不必费心的事情,不过她既然不想说,他也不想逼她,只握紧了她的小手,怜惜道:“想吃什么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还有,往后这种粗重的活儿你就别做了,不如本王召几个大夫过来给你打下手,你只管坐着动动嘴皮子就好。”
他不提还好,一提她更慌了。“哪用得着这么麻烦,我就是找点事情做做,不然会闲得发霉。”
他见她的神情变得更不自然,觉得古怪,但又想到阿汉不久前向他禀报顾正元找上她一事,恐她是因为此事不自在,便也没多想,俯身凑近了她的耳朵,戏谑道:“你难道不应该多花点心思在本王身上吗?将来咱们还会有孩儿,多生个十个八个,你就不用担心日子无聊了。”
柳盼半真半假的道:“谁要跟你生孩子!”
“你不跟本王生孩子,要跟谁生孩子?”慕容夜的语气带着几分咬牙切齿,大手一捞便是软玉温香在怀,大步向房里去了。“现在就跟本王生孩子去!”
她没好气的道:“王爷今儿没有公务吗?外间官员恐怕已经找过来了,听得王爷……白日宣yin,不知道得多惊诧,王爷不要脸面,我可还要脸面呢!”
“傻丫头,绵延子嗣可是皇家大事。”
柳盼很想回他一句“皇家大事关她何事”,不过她还算清楚他的脾气,这话要是说出来,恐怕会引他不快,指不定会加倍折腾她,便又咽了下去,由着他了。
第十五章 大吵一架(1)
票盐法实施之后,接下来的日子就是静观其变,若有发现不足之处再加以规范,因此慕容夜能陪着柳盼的时间就多了,他便带着她四处逛逛。
他们来扬州这些日子,柳盼只在街市间走了走,慕容夜比她还不如,一头栽进盐业改革里,现在才有闲暇透口气。
扬州风景如画,与帝京风物大不相同。柳盼在苏州长大,出门的次数屈指可数,柳氏又不得宠,在苏家的日子过得很是拮据,此次有了慕容夜这位大金主,带着她尝尽了扬州名菜小吃,什么三丁包子、千层油糕、双麻酥饼、翡翠烧卖、干菜包子、野鸭菜包、糯米烧卖、蟹黄蒸饺、车螯烧卖、鸡丝卷子等等。又带她去瘦西湖泛舟、温泉共浴、大明寺进香、山巅观日,眼福与口福都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慕容夜何等敏锐之人,眼看着一步步虏获了她的芳心,内心得意之余,也盼着能够珠胎暗结,到时候再带她回京,想来在皇后面前为她争取蚌侧妃的名分要容易许多。
而且他还发现她最近都会随身带着个小药盒,里面装着她制好的药丸子,时间一到她就会吃一颗。
有一次慕容夜闻着她身上的药香味,好奇问道:“小丫头吃的这是什么药?”
“温补的药丸子。”
“那给本王也吃一粒?”
柳盼凑到他耳畔低语,“这是女人家补气血的药丸子,王爷难道还嫌自己气血不足吗?”
闻言,慕容夜顿时欢喜不已。“这个好!气血足了,生出来的孩儿身子也壮。”
她眼底明显有一丝阴郁飘过,不过很快便被笑容取代。“王爷怎么三句不离孩儿?”
他恨不得她现在肚里就揣着一个呢!“在我这个年纪,多少人都已经儿女绕膝了,就我膝下犹虚,为了此事,母后不知道叨念过多少回了。”
“想要给王爷生孩子的女人难道还少了?”
若是旁的女人,慕容夜恐怕早就不耐烦应承,偏偏这话是从她嘴里说出来的,莫名的让他心生欢喜,他一把将她揽进怀里,宠溺的道:“可本王只希罕你生的孩儿。”
柳盼假装没听到这句话,只紧紧抱着他的腰。若非她仍保持最后一分理智,知道两人只有夫妻之实,而无夫妻之名,身分地位太过悬殊,在这个阶级鸿沟巨大的时代,她既不能违心做人小妾,一生仰人鼻息,又舍不得他的柔情宠爱,内心尚有纠结,恐怕早一头栽进他布下的情网,不得翻身了。
慕容夜眼看着柳盼吃药也一月有余,肚子仍尚无动静,心里不免有一丝担忧,说不定她只是擅长接生、处理外伤,于妇人调理身子并不太拿手,他本想着带她去找大夫把把脉,又担心她会误会他不相信她的医术,索性偷了两粒她随身带的药丸子,令裘天洛在扬州城内寻个擅长妇科的老大夫瞧瞧这药效如何。
裘天洛领命而去,过得两个时辰才回来,踌躇了好一会儿才道:“王爷,医馆的大夫说……”
“说什么?”慕容夜见他神情古怪,越发紧张了,难道这丫头配错了药,反倒伤了身子?
裘天洛在王爷急迫的眼神催促下,深吸了口气,咬牙道:“医馆的大夫说这并非补身的药丸,而是避子丸。”
慕容夜蹭地站了起来。“避子丸?!”他说的每个字都好似从牙缝挤出来一般。“可确实?”
裘天洛能得到王爷的信任,自有他的能耐,他老实回道:“属下也怕第一家医馆弄错了,接连跑了四、五家医馆,找的都是擅长妇科的大夫,他们仔细研究一番后,都确定这是避子丸。”
慕容夜顿觉头顶上电闪雷鸣,满脑子狂风暴雨,抬脚就将书房里的紫檀木书案给踹翻,黑着一张脸往内室而去。
柳盼半躺在罗汉床上看著书册,见慕容夜满面怒色冲了进来,她连忙起身关心询问,“谁惹得王爷这般生气了?”
见她一脸无辜,他的怒意又加重了几分,一把抓起一旁几上的药瓶子,用力往地上一掷,瓷瓶摔了个碎,褐色的药丸子滴溜溜滚了一地。“你既不愿意跟着本王,又何必假情假意做出心甘情愿的样子,你把本王当猴耍,是不是暗地里得意了好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