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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杜唯。

  又是他,又是他在她最惊慌无助的时候,找到了她。

  可他,怎么会在这里?

  他彷佛看出她的疑问,温润地笑。“我到你公司找你,他们说你辞职了。”说着,他朝她伸出手。

  一只看来厚实温暖的大手。

  她怔怔地看着,没反应,他主动握住她柔软的玉手,拉她起身,用双手拍去沾在她身上的雪。

  “你辞职,是因为决定跟我一起回台湾了吗?”

  她没回答,捡起落在地上的纸袋。“这个还你。”

  他疑惑地挑眉,接过纸袋看了看,原来是他的围巾。“干嘛急着还我?你喜欢的话,送给你都行。”

  “我不需要。”她凝睇他。“这么昂贵的名牌围巾,我用不起。”

  他一愣,几秒后,方讽刺地落话。“怎么会用不起?只要你肯回顾家,这样的东西要多少有多少。”

  是这样吗?春雪咬牙,暗自掐握掌心,指尖陷入肉里,隐隐地痛着。

  他拿出围巾,用那轻软的羊毛面料替她擦净脸上的雪花,接着将围巾绕在她颈间。“你还是不愿意跟我回去吗?”

  不愿意吗?回到顾家,她就能过荣华富贵的生活,这不正是她梦寐以求的?

  她怅惘地寻思,身子颤着,心冷着,良久,她终于扬起湿润的眼睫,菱唇浅浅地,切开如冰的微笑。

  这个男人,能帮助她往上爬,如果她必须利用谁,那么,就利用他吧……

  “好,我跟你回去。”

  第3章(1)

  既然决定回台湾,那就愈快愈好,杜唯提议帮春雪收拾行李,她摇头拒绝。

  “不用了,我没多少东西好带的,只有一些随身衣物,很快就能收拾好。”

  “是吗?”他打量她身上朴素的衣着,确定她说的应该不是假话。“那好,我就订明天早上的机票。”

  “不行,在那之前,我还有一个地方要去。”

  “什么地方?”

  “钏路。”

  “钏路?”

  杜唯讶然,但一转念,他想起来了,春雪的父母在北海道东边的小城钏路开了一间民宿,她小时候是在那里长大的,考上短期大学后才离乡背井,来到热闹的小樽工作。

  “我……爸妈的骨灰都还在那里,我想回去跟他们道别。”她低声解释。

  他理解地颔首。“是该跟他们说一声的,知道你要回到顾家外公身边,你母亲在九泉之下也会比较安心吧。”

  于是他决定陪同她一起到钏路,原本他想搭飞机,她却坚持坐夜班火车,在天还未亮的清晨时分抵达钏路。

  出了车站,他替她提行李,搭出租车,车子在开阔的道路上奔驰,经过一片林野,周遭景致逐渐变得荒凉,绕过一方如明镜般的湖泊,一栋木屋矗立于眼前。

  “到了。”

  下车后,春雪从背包里取出钥匙,打开厚重的大门,一进屋,一股久未通风的霉味扑鼻而来。

  她推开客厅上锁的落地窗,回首望他。“这里很久没人住了,空气很闷,你到屋外走走吧!”

  他明白她是借此赶他出去,他想,她需要一些时间独处,向死去的父母告别,回忆往事。

  “知道了,那我在外面等你。”

  他很体贴地走出去,在附近闲晃,屋后有一间玻璃温室,看得出来原本是用来栽植各式花卉的,不过现在已经衰败了,地面散落着枯枝败叶。

  另一头,有间矮小的屋舍,里头堆满了稻草,杜唯猜想,以前约莫是饲养鸡鸭等家禽的地方。

  再走远一点,还有一块菜园、几株抽出嫩芽的果树。

  杜唯倚在果树下欣赏四周风光,比起繁华的台北,这里像是遗世独立的荒原,春雪小时候,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的吗?

  难怪顾长春当年坚决反对女儿的婚事,实在很难想象那个从小养尊处优的千金小姐顾宁宁,能够隐居在这般的乡野当个寻常农妇。

  白手起家的顾长春为了打进上流社会,特意娶了个家道中落的名门闺秀,他素来讲究血统与门风,一言一行都要向那些豪门世家看齐,没想到生了一个儿子、两个女儿,个个都令他失望不已。

  顾宁宁和穷小子私奔,顾巧巧嫁了个投机取巧的古董商,长子顾文倒是听他的话,迎娶出身书香世家的郑英媚为妻,却又偏偏在外头结识一名酒家女,闹出不名誉的丑闻。

  说实在的,顾长春没被儿女们气到吐血身亡,还能活到今日,也算是个奇迹。

  如今他将毕生的希望放在一个未曾谋面的外孙女身上,不能不说是个极大的讽刺。

  这次,能如那老头所愿吗?

  杜唯冷笑,握拳击了下树干,粗糙的树皮刮痛指节,他却丝毫无感。

  如果不是当年对双亲许下了承诺,他也不会进长春集团工作,这些年来他为公司牺牲奉献,却只被那老头当成顾家的看门狗,甚至要他亲自来日本接回公司未来的接班人……

  他还要忍受这般的侮辱多久?还能忍受多久?

  杜唯深深呼吸,推开脑海不受欢迎的思绪,双手插在裤袋,沿着湖畔散步,天色亮了,阳光透过晨雾,幽静地闪着光。

  一名老妇迎面走过来,扶着根拐杖点着地,一步一步,走得极慢,偶尔步伐踩不稳,还会踉跄一下。

  杜唯走近她,试着用简单的日语和她沟通。“婆婆,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需要我帮忙吗?”

  老妇闻言,抬起苍老的脸庞,杜唯这才发现她眼瞳黯淡无光,似是瞎了。

  “年轻人,你是哪位?听起来不像住在附近的人。”

  “这后头有栋木屋你知道吗?我是那家人的朋友。”

  “啊,你是雨宫家的朋友?”老妇疑惑。“可是他们家人已经不住在这儿了。”

  “我知道,我是陪雨宫家的女儿回来收拾东西的。”

  “雨宫家的女儿?你说春雪?她回来了?”

  “嗯。”

  “她居然回来了?自从她爸妈意外去世后,这附近的人有好几年没看到她了!”老妇又惊又喜。“你知道吗?她小时候等于是我看着她长大的。”

  “是吗?”杜唯的兴致也来了,没想到能在此遇到雨宫家的老邻居,他很好奇春雪小时候是怎样一个女孩。

  老妇彷佛也很想找人说话,热情地提议。“年轻人,我老了,现在眼睛几乎看不见了,你扶我到附近的凉亭坐坐吧!我们聊聊。”

  “好啊!”

  她曾经想卖掉这栋房子的。

  杜唯离开后,春雪独自在屋内梭巡一圈,抚摸每个蒙尘的家具。

  虽然这里地处偏僻,可能卖不了多少钱,但总是一笔收入,能供她读书生活。

  但想归想,她始终没法处理掉这间老房子,因为这屋里,藏着太多珍贵的回忆,每一片来自过去的吉光片羽,都彷佛仍在这屋内飞舞。

  曾经装满无数欢声笑语的地方,她怎么能卖掉呢?

  “如果我卖了,他们肯定会怪我的。”春雪喃喃絮语,在橱柜里找到一只花瓶,洗干净了,插上事先买来的鲜花,然后来到供桌前。

  雨宫夫妇的骨灰坛就供在桌上,还有他们一家三口的合照,年轻的夫妇俩抱着才五岁大的小女儿,在盛开的樱花树下笑得好灿烂。

  这是春雪所能找到的,最令她感到幸福的照片。

  她将花瓶放好,在供桌前跪下,双手合十默祷,想起前两天的深夜,天空降下的春雪,她心弦蓦地一紧,泪光莹莹。

  “对不起,爸、妈,我知道我不配当你们的女儿,更不可能是春天里那场纯洁的雪。”

  她不是春雪,早在多年前,她便失去了少女的纯真。

  她的心是污秽的,就像这屋里的家具,蒙了尘。

  “对不起,对不起……”她语音破碎地道歉,一遍又一遍,直到双腿跪麻了,才扶着桌边,踉跄起身。

  她来到卧房,从衣柜里取出一个雕工细致的木制盒子,打开盒盖,里头搁着各式女孩玩意儿,项链、发饰、水晶玩偶,以及一迭用宝蓝色缎带束着的信。

  这些信都是同一个人写来的,简朴的白色信纸上,排列着一个个端正的中文字。

  信里,偶尔会夹着花叶做的干燥书签、几张彩色糖果纸、蜡笔绘的画,还有一张泛黄的相片。

  春雪抽出相片,怔怔地看着,相片上是一个穿着学生制服的少女,眉目清秀,樱唇含着腼腆的笑。

  “海琳。”她轻轻唤着。“李海琳啊。”

  出神片刻,春雪捧起木盒,翩然来到窗边,窗台上立着一个空瓦盆,她点燃火柴,烧融相片一角,跟着丢进瓦盆里。

  相片烧了,书签烧了,蜡笔画烧了,那一迭信也烧了,她将木盒里所有珍藏的宝贝,烧得干干净净。

  她木然看着那一片片在火焰中烧融的回忆,良久,沙哑地扬嗓。“对不起,因为我想忘了关于你的一切……”

  火光熊熊,映亮春雪凝雾的瞳眸,忽地,一阵风吹来,卷飞几片焦灰的残纸,在空中,无声地飘荡。

  “……你都不晓得她小时候多调皮呢!又是爬树、又是游泳的,比男生还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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