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建邦撇了撇嘴,心不甘情不愿地把青菜吃掉,方嘉仪满意地笑了,两人都没有发现一旁的谢深乐正用复杂且深沉的目光看着他们俩。
“我吃饱了,你们慢用。”谢深乐拿纸巾擦嘴,没等方嘉仪和陈建邦回答就站了起来,信步走向柜台。
“啊?”方嘉仪下意识看表,才一点出头,谢深乐吃饭的速度真快。
“空气变好啦——”陈建邦夸张地吸了口气,忍不住抱怨起谢深乐。“个性这么差,难怪没朋友,我看他实验室请不到人八成是因为他的关系,谁想在他手下工作?”
“不要说人家坏话。”方嘉仪轻轻打了下他的手背。“我看他对谁都这样,又不是特别针对你,有什么好气的?”
“他态度有问题我才生气的。”陈建邦不悦地瞪着她。“你为什么要帮他说话?该不会看上他了吧?”
“胡说什么你?”方嘉仪直接挟了块木耳到他碗里。“呐,消消你的戾气!”
“你只会让我更生气!”陈建邦掐住她的脸,没有用力,纯粹是情人间的打闹。
“吃饭吧,等一下还要去看电影呢。”方嘉仪送了块鱼肉给他,笑得很甜。
陈建邦很忙,今天难得可以约会,她可不想以吵架收场。方嘉仪以手支颊,盯着越来越成熟但还是有一堆小脾气的男友,笑得很幸福,无意间抬头望向玻璃窗外的景色,却发现谢深乐就站在日式造景的庭院里,漠然地注视他们。
方嘉仪没有跟陈建邦说,怕他不高兴,只是轻轻地朝谢深乐点了点头,就转回来劝男友多吃蔬菜,随即把这段插曲抛诸脑后。
她以为不会再遇见谢深乐了,谁知道随便进家超商买水就差点跟他撞成一团。
“小心。”谢深乐扶住她,直到她站稳了,还迟疑了一会儿,确定她不会有事才放开她。“方小姐。”
“谢谢。”方嘉仪心有余悸,刚才床罩组的收纳袋提把突然断掉,她吓到才会弯腰撞上谢深乐。“这么巧,没想到谢先生还记得我。”
“嗯。要我帮你拿吗?”他指了下床罩组。方嘉仪个子不高,才到他肩膀,床罩组对她来说虽然不重,但是体积太大,更何况她还有肩背包。
“不用了,我先放在角落就好。”方嘉仪左顾右盼,唯一的好地点就是窗边的休息区。她正要抱起床罩组,谢深乐却早她一步提了起来。
男人的手劲果然不一样,单手抓住上层却轻松得跟拎小鸡一样,那里面可是塞了两组床罩,她的掌心都被提把勒到泛白了。
见他把床罩组放到椅子上后便坐上另一张椅子,好像有意帮她看顾似的,方嘉仪有些不好意思。
“谢先生不忙吗?”她不敢笃定谢深乐的用意是想休息还是帮她看顾东西,就换了另一种说法。
谢深乐一手搭在休息区的长桌上,人是看着她,却不敢直视她地回答:“刚才跟供应商吃了顿饭,等一下还要回实验室。你呢?今天不用上班?”
“我还有几天特休,想说放自己一天假,顺便帮建邦整理房间,送洗床单。”
谢深乐抬头看她,似乎有话要说。
方嘉仪有些尴尬。“怎么了?”他的眼神好纠结呀,是哪里不对吗?
谢深乐低下头,扳着手指说:“你这样算休息吗?”
“呵,天生劳碌命,闲不下来,而且建邦很忙,常常一回家就睡了,衣服、袜子都乱丢,他又自己一个人住,我不帮他整理,谁帮他整理?”方嘉仪见他手指越扳越用力,可能觉得跟她对话又听到这些家长里短而感到不自在,便识相地在这里打住。“我去买水,你有事可以先离开没关系。”
“嗯。”谢深乐轻轻应了声,转头对着窗外的加油站发呆。
方嘉仪拿了罐常温的水到柜台结帐,分神看了眼休息区,谢深乐还在,依旧坐得直挺,不知为何,她忽然觉得他这样的人生有点累。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她不知道谢深乐喜不喜欢他的生活,一切都只是她单方面的臆测而已,她曾因为自己的鸡婆个性吃了不少次亏,学不了乖也痛到怕,这种事还是想想就算了。
她虽然了解自己,但自制力却有待加强。
“来,请你吃。”她拿了支抹茶霜淇淋给他,一边笑一边暗自唾弃自己,才想说不要管他,坚持不到五分钟就宣告失败,总觉得放他一个人有罪恶感。
谢深乐愣住了,一直盯着她手上的霜淇淋就是不接过去。
方嘉仪笑得有点僵。她只顾着自己爽,又忘了这不见得是别人想要的……谢深乐一定觉得她莫名其妙吧?不过就是昔日不熟的同窗的女友罢了。
“嗯……不然麻烦你帮我吃好了,买一送一,我一个人吃不了那么多。”
谢深乐看了她一眼,接过霜淇淋,哑然地说:“谢谢。”
“不客气。”方嘉仪笑了笑,面色如常地坐到他旁边的位子上吃霜淇淋,心里则是不断耻笑自己干么做这么蠢的事?真是自讨苦吃。
两人之间流窜着一股诡异的沉默,毕竟彼此不熟,也不晓得能聊什么。
方嘉仪不说话,谢深乐也不会主动开口,唯一能做的就是低头吃冰。
吃了冰,方嘉仪肚子有些难受,闷闷凉凉的,等吃完最后一口,她发现谢深乐又回到对着加油站发呆的状态。
若不看他厚重的发型和眼镜,单看他五官和侧脸的线条,其实他长得还不错,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放任自己活在六十年代,好像有些刻意呀……她不断告诉自己不要好奇、不要鸡婆、不要问,这不是她的事,她在心里重复三遍之后才站起来。
结果她一站起来,谢深乐也跟着站了起来。
“要走了吗?”
“嗯……”方嘉仪愣愣点头,就见谢深乐拿起床罩组,率先走了出去,她紧张地跟在后面大喊。“啊,不用麻烦了——”
结果谢深乐根本不听她的话,迳自走出超商,对着门前一排机车回头问她。“你应该是骑车来的吧?哪一台?”
都已经送佛送上天,这时候再说不用,听起来就太假了。
方嘉仪指了其中一台红色的机车,等谢深乐把床罩组放到脚踏垫上,也差不多到两人大路朝天,各走一边的时候了。
她暗暗松了口气,才想挥手跟他道别,却发现他一动也不动,根本没有离开的意思,无声地站在一旁帮她制造阴影,不管是地面上,还是心灵上的。
现在是想目送她离开吗?这种感觉还真奇妙呀。
方嘉仪把包包放到椅垫上翻找钥匙,由于她代步的机车已经十岁高龄了,钥匙孔有些松动,骑车辗过窟窿容易震掉钥匙,于是她就在钥匙上绑了条具有弹性的名片绳挂在把手上,缺点就是放在包包里时,绳子常缠上其他物品,拿出来时就像拔地瓜一样,一个带一个,全掉了出来。
像这次就发生悲剧了——绳子扯出零钱包不说,还打开了,里面的铜板全数掉了出来,一个滚得比一个远。
“啊!”方嘉仪傻眼了,不过喊了一声后,还是得认命收拾。
第1章(2)
谢深乐默默帮她捡了几枚硬币,正要拿给她时,发现她低着头一路捡到马路中央,一点警觉性都没有。
“方小姐,路上危险,快回来!”谢深乐才要走到路上帮她挡车,她人就往回跑,还来不及松一口气,加油站内突然冲出一辆失控的小货车,猝不及防往她撞过来——
方嘉仪吓得一时间迈不动脚,只能傻愣愣地瞪大双眼,看着小货车离她越来越近,司机见到路上有人,急忙转方向盘却已经来不及。
“啊!”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护头闭上眼。
谢深乐伸出手想把方嘉仪拉回来,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她高喊了一声后被撞倒在地,长发凌乱披散,一动也不动地躺在地上,没多久,鲜红的血液自她身下缓缓淌出,映红了谢深乐的双眼。
“方小姐!”谢深乐冲到她身边,血液漫到了他的脚边。“方小姐,你听得见我说话吗?方小姐?嘉嘉?嘉嘉!”
他双手颤抖地拿出手机,拨通紧急电话。
四肢无力,骨头像被抽出来似的,全身软绵绵的。
方嘉仪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除了意识之外,没有一项是她能控制的事情,思绪也紊乱得很,像纷飞的棉絮,越想抓就越不可及。
回想前景,脑中最后一幕所停留的画面是朝她疾驶而来的小货车,货车司机惊恐害怕的表情不亚于她面对冲击时的无望与震撼。
她躲不掉。可是出了车祸,为什么没有痛的感觉?
方嘉仪如坠冰窖。她不会瘫痪了吧?!
万一她成了植物人……
不!不会的!方嘉仪不敢再想,努力地想睁开眼睛,移动四肢。
她不信她会瘫痪,她不想成为家里的负担!弟弟还没结婚,若是家里有个需要长期照护的姊姊,谁还会愿意把女儿嫁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