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泊鸢穿过林间小径,看到一辆马车停在山路幽僻处。车夫看到他,默默躬身施了礼,他点点头,径直走过去,掀开帘子,跳上了车。
车内,薄色正含着一颗话梅,懒洋洋地斜倚着。她的小腹已经微微隆起,本来清丽的脸庞有些胖了,气色似乎不佳。
端泊鸢浅浅一笑,伸手去摸她的小腹,低声道:“孩子这几日可乖巧?”
“还说呢,”薄色似乎心中有怒,将端泊鸢的手一把推开,“昨天晚上这孩子折腾了我半宿,今天他父王又把我唤到这崎岖的鬼地方来,马车颠簸了半日,我肚里的酸水全吐出来了。”
“没办法啊,想念你们母子了啊,”端泊鸢凑上前去,将她拉入怀中柔声安慰,“若不是这会儿得空,怕是又要十天半个月不能见了。”
“就不怕别人看见我?”薄色挑眉睨着他,“这可是枫丘!”
“没人会想到,陵信王府的薄夫人会到这儿来,”端泊鸢笑道,“越是热闹的地方,越容易让人忽略。”
“别拿话哄我,”薄色冷冷道,“忙不迭地唤我来,肯定有什么事!断不会是想我这么简单!”
“最近可曾为孩子去庙里上香祈福?”端泊鸢忽然问道。
“还不曾。”薄色疑惑地问,“怎么忽然提起这个?”
“要去祈福的话,不如就去水沁庵吧。”端泊鸢答道。
“水沁庵?”薄色听到这敏感的三个字,越发不解,“那不是楚音若修行过的地方吗?为什么偏要去那儿?”
“就是想打听打听,她在庵中那半年究竟发生过什么事。”端泊鸢沉吟道,“怎么会变得跟从前完全不同了……”
“哪里不同?”薄色努嘴,“人家不大理踩你了,就是不同了?”
“按说,是端泊容把她打发到庵里去的,冷淡了她那半年,她该恨端泊容才对,”端泊鸢摇摇头,“怎么反倒疏远起我来?”
“人家在庵中半年,你有去探望她吗?”薄色讽笑道,“也怪不得她怨你。”
“不对,不太对……”端泊鸢狐疑道,“她从前也不喜欢画画,这半年不见,画功大有长进,而且十分奇特……”
“在庵中无事,所以练习画作打发时间呗。”薄色道,“就像我喜欢打缨络一样。”
“我送她的羊脂玉镯子,今天也发现她褪下来了。”端泊鸢又道。
“旧情郎送的东西,当然要褪下来,否则被夫君发现那还得了?”薄色不以为然。
“你不知道,那镯子是她从小戴着的,人长大了,手腕也变得粗了,镯口卡着,就算想褪下来也没那么容易。”端泊鸢执意道,“这其中肯定有什么古怪……”
“好了,说到底,王爷还是很在意她。”薄色面带醋意,“好吧,妾身得空便去打听,王爷满意了吧?”
“难为你怀着身孕,还要替我奔波。”端泊鸢再度搂着她,“等事情了了,他日我登上皇位,便立你为后。”
“立我为后?”薄色只当是一个笑话,“王爷又在诓我,连个小小的王府侍妾,王爷都许不了我,还得看闻遂公主的脸色,他日如何立我为后?”
“他日我登上帝位,皇姊自然是管不了我的,”端泊鸢道,“不比现在,一切得步步为营。”
“算了吧,”薄色叹一口气,“王爷若是早有此心,当年令宗人府私改我官籍的时候,大可偷偷纳我在府里,也不会遣我委身陵信王处。”
“当年皇姊已经见过你,断是不能再留你在府里了,”端泊鸢道,“把你送给二哥,你当我舍得?只是,我身边就没一个可信任的人能依赖,除了你……”
“好了,当年的事,我也不想再唠叨,总之,是我命不好罢了。”她沉下脸来,显然动了怒。
端泊鸢凝视她良久,冷不防地道:“你该不会是真的喜欢上二哥了吧?”
“什么?”薄色一怔。
“最近看你性子越发急躁,说话之间颇不耐烦,”端泊鸢一张俊颜骤然变得阴沉,“该不会是打定主意从此就做二哥的侧妃,再不回到我身边来了吧?”
“王爷说什么呢?”薄色有些恼火,“我腹中的孩子是谁的?这迟早也瞒不住的事……除了为王爷夺下江山,我还能有异心不成?”
“或许是我多心了,”端泊鸢道,“只觉得这些日子,我俩疏远了不少。”
“陵信王那个人,眼睛里除了楚音若还有谁?”薄色咬唇道,“我伺候他这些年,也不过三、四个月才碰我一次,从前与我一同入府的余姬就更少了,我都怀疑他是不是有毛病。”
“好歹也算是有几次,”端泊鸢不由笑了,“否则这孩子也赖不到他头上。”
“头一次月信没来,幸亏那时楚音若推延婚期,他心情不佳,我劝了他几杯酒,他意乱情迷了。”薄色语调中平添了一丝苦盈,“第二次是他悄悄去水沁庵探望楚音若,大概见着了人家却又不敢露面,回到府中拿我宣泄罢了。也对,好歹有这两次,否则这孩子,还有上次流掉的那个……就真不好交代了。”
“也是难为你了。”端泊鸢伸手轻揉她的长发,“从今往后,我断不会再说刚才那般的话,惹你不快。”
“王爷知道妾身委屈便好,”薄色贴近他的胸膛,“妾身也不指望他日能为后为妃,只盼王爷早登帝位,能给我们母子留个立足之地,此生足矣。”
“你放心,”端泊鸢道,“宫中至少会有你一席之地。”
薄色沉默片刻,问道:“那楚音若呢?将来新皇的宫中,是否也会有她一席之地?”
端泊鸢亦半晌没有说话,良久之后,方答道:“我与她自幼相识,若她待我之心如初,我也会怜她三分,只怕如今,她已变成另外一个人了……”
“王爷放心,我自会去水沁庵打听。”薄色仿佛是心软了,终于答应道。
端泊鸢笑了笑,笑中带着黑夜般的阴沉,这抹阴沉掩在日暮下,不为任何人察觉。
第十三章 受命和皇子比试(1)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楚音若醒来的时候,四周一片漆黑,弄不清自己身在何地,如同又掉进了时空的漩涡一般。
然而,她并不觉得害怕,也不觉得冷,身畔有什么牢牢包覆着她,温暖的、坚实的,让她打从心底滋生出一股安全感,像安居在巢中的燕儿。
她抬头,看到一双眸子正凝望着她,哪怕在黑暗中,也如星星般温柔熠亮,像是帐篷里点着一盏暖色调的灯,瞬间从早春来到初夏的感觉。
她这忆起沉睡之前,她和这眸子的主人做了多么羞耻的事……比色情电影更加色情,她简直堪比AV女优。
她记得,在宕春丸的药力之下,她如何对他百般主动,甚至骑坐在他的腰间,他的手臂摇动着她的纤腰,似乎整个人都探入她身体的最深处,要将她撕裂了一般。
那一刻,她体验到了极致的痛楚与欢乐,像是被抛入云端,又堕下深渊。可是无论到哪里,她都愿意随他,至死不渝……
“醒了?”端泊容对她低声道。
“你是早就醒了,还是一直没睡?”他这般目光熠熠地看着她,也不知看了多久。
“我一直浅眠。”他轻轻啄了啄她的额头,哑声笑道:“这一下午,就更睡不着了。”
楚音若也不由得笑了,挪动了一下身子,让自己靠得他更紧。如果可以,她就想这样一直依偎着他,什么也不做,懒洋洋的,无比舒心。
“一会儿叫她们把热水抬进来,给你好好泡个澡,”他在她的耳边道,“疼不疼?”
“还好……”她不由满脸羞红,把头埋在他的胸膛里,埋得低低的。忽然,她想到了什么,一丝酸酸的滋味掠过心头,不由努嘴道,“你跟薄姬……也是如此吗?”
“怎么又盘问这个?”端泊容笑意变浓,“还以为你会忘了。”
“她都有孕了。”所以,他们俩的房事……更激烈吗?
“有孕不过是她运气好,”他双臂收紧,仿佛怕她一气之下要逃跑似的,“照这样下去,很快王妃你也会有孕的。说不定,已经有了。”
“呸!”他平素道貌岸然的,想不到在床上还挺懂得甜言蜜语。
“一会儿梳洗好了,得去母妃那儿一趟,”他叹了口气道,“真是麻烦,还想着要这般跟你待上一整晚的。”
“怎么,母妃传我们去吗?”楚音若一怔。
“嗯,传了好一阵子了,我说你在午睡,得耽搁片刻。”他答道。
“好一阵子了?”楚音若惊得撑起身子,“母妃会生气吧?”
“就让她老人家等一等吧,”他倒是不疾不徐地道,“没什么比得上让我的王妃好好休息更打紧的。”
他不是很怕雅贵妃的吗?今天这是怎么了?为了她,对一切都无所谓吗?呵,所谓为了一个女人烽火连天戏诸侯,从此君王不早朝,便是如此吧?那她岂不成红颜祸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