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一个深沉的夜晚。
天空有月光,却看不到月亮,乌云将夜空整个吞没,只余下一丝晕光微微泛着银光。
月夜下有两条人影,步履维艰相扶走在空旷的山林间。
“……我……我不行了,我没办法再走了,风,你走吧!不要让我连累了你。”虞情因为急促的喘息,连话都说的勉强,此刻她正因气虚乏力扑跌在地,一脸绝望的神情仰头望着她的男人——江风。
他是她最爱的男人。
这场无情的战火,逼着他们被迫面对最残酷的死亡。
江风弯腰将她抱在怀里,让她躺在自己的臂弯内,眼眶内挤满了热泪,“情儿,你要撑住,过了这个山头,我一定会帮你找到大夫的……”
其实就算找到了大夫,他又能如何?他们身上所有能用的盘缠全用罄了,他们真的还能有未来吗?
“风,忘了我……”虞情气若游丝,打从战火烧起,他们跟随多数人逃难开始没多久,她就生病了,之所以能一直拖到现在,一切全是靠江风。
“你不能死……”他眼底的热泪再也挡不住,脸上布满悲凄。
“风,今生能爱上你,我真的很幸福。”她由衷的说,热泪滚出眼眶,滴落在他左手的手心里。
“情儿,我们说好要永远在一起的。”他哽咽着,激动的将怀里的她,拥搂的更紧了。
“是啊,直到我走到人生的尽头,我们都要一直在一起,不是吗?”她爱怜的用手抚触他布满胡髭的下颚、瘦削的脸,他看起来好憔悴。
一路上他将所有能拿到最好的全给了她,对江风而言,只要能拥有她就够了。
“不!不够,我不愿意我们就这样结束了……不要!”江风在哭喊中嘶吼,失去了她,他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风,我好爱你……好爱好爱……”在他的怀里,她感觉无比的温暖,眼睫缓缓地合上,唇角漾着一抹浅浅的微笑。
“情儿,你别走……你不能走……”摇晃着怀中的她,他的眼泪止不住的掉了下来,他感觉怀中的她已渐渐冰冷。
半晌后,他的情绪稍稳,看见她失去血色的唇角上,凝着一抹笑,他知道,她是带着幸福离开的。
“情儿,我们说过要永远在一起的誓言,我不会忘记,你放心,你永远都不会孤单……”他将她的手贴在他的脸上,细心地、温柔地为她抹去她脸上残留的泪痕。
对他而言,他心目中的虞情,永远都是最完美无瑕的,眼泪于她显得悲情。此时此刻,他的世界仅剩眼前的她,就连远处传来异族的擂鼓鸣金声,他也充耳不闻。
“你是谁?是奸细吗?”身穿银盔铠甲的兵卒们,见到他们才刚占领的土地中,居然出现了穿着敌国衣饰的一对男女,就在两军杀红眼的当下,在尸横遍野的黄土上,在满是血腥气味的空气中……
江风没有说话,更正确一点的说法是,对他而言,当他认清虞情已然离开人世的事实,就算这个世界在他眼前崩塌,也与他无关了。
“看!他怀里抱着的是一具尸身,人都已经死了,他还想做什么?”兵卒群中,有人这么说。
“把他带回营里当奴隶。”冷眼一瞥江风那高壮的身形,身为将官的慕黑这么下指示。
兵卒们得到命令后,便纷纷趋前靠近江风,想将虞情跟他分开,可是他们的手还没来得及碰到她,江风就像发了狂的野兽,猛然抢下一名兵卒的配刀,扬刀就将靠近他的数名兵士斩杀。
“不准碰我的情儿!”江风的双眼布满血丝,眼里有着生死无法撼动的决然。
慕黑眼见部下被杀,他锐眼一眯,“杀了他!”
话才出,兵卒们蜂涌而出,或拿刀或拿戟,才眨眼之间,江风身上已经多了数不清的血窟窿,却仍是不肯放下手里抢来的刀,还有虞情。
在一旁冷眼旁观的慕黑,见江风用自己的身体,保护怀里的她不受伤害,他那一向冷情的心绪,莫名地一热,扬手喊停。
江风的双唇间溢满着鲜血,双脚跪在地上,审视怀中的虞情,发现到她的脸上溅了些许血花,他伸手动了动,想帮她揩拭,只可惜他已力不从心。
江风费尽力气,以他此刻已然模糊的视线,盯牢怀中的美丽娇颜。
“情儿……你别走太远,我……我来陪你了……”话说完,他唇角往上微扯,紧抱住她的双臂缓缓垂下。
在他与怀中的虞情同时倒下的那一瞬间,一滴鲜血无声的落在虞情摊开的右掌心上,再无声息。
见到江风一动也不动,有兵卒想要再补他一剑,可是这时忽然吹起了一阵疾风,这阵风搅动了乌云,月亮瞬时露了脸,透着温柔的微光照射在江风还有虞情身上。也因为这奇异的风,兵卒们纷纷被莫名的情绪给震慑着。
身为将领的慕黑,看着眼前的这一幕,黑眸定在那死去的男女脸上所挂着的浅淡笑意,他的内心被不知名的情绪狠狠的撞击着。
“把他们两个合葬了。”出乎意料的,他竟然下了这样的指示,然后转身就离开。
虽然不明白慕黑的用意,可是兵卒们还是依言照做了。
风轻拂,温柔缱绻。
淡淡的银辉之下,轻轻地埋葬了属于战乱下的悲剧,但另一个深情的故事才正要开始……
第1章(1)
凤天三年——
晒布场里,数米高的架子上,挂着随风飞舞的各色布匹绸缎,在暖阳中发出飒飒飒的声音。
赵盼盼一手拿竹竿,动作熟练的翻拨色布,在完成晾布的动作后,她将竹竿放到一边,看了眼自己的右手,想起前两日送布到镇上绣坊,回程时遇见的那位算命仙所说的话。
“姑娘,你可知你右手这掌中痣代表何意?”那位算命仙一手捻胡,看到她茫然摇头的样子,便微微一笑。
“掌中有痣者乃是前世与人有约定,要在今生再续前缘,为了遵守前世的约定,也为了在今生能够找到对方,就以彼此掌心的痣作为相认的记号。如果你能找到一个男人,左手的掌心有着跟你相同的痣,那个人就是你前世有过约定的恋人。”
“约定?恋人?”赵盼盼看着右手掌心的红痣,低喃。
“嗯,我看姑娘面色泛桃,代表红鸾星已动,想来该是福合缘至,但……”语至此,算命仙却将目光放在她颧骨上的一颗小痣,眉头略皱。
本听到算命仙说她红鸾星动时,赵盼盼心头雀喜了下,可是又见算命仙瞅着自己皱眉,她不由得心情跟着起伏跌宕,蠕蠕唇才想开口询问,算命仙却已先伸出手阻止她,然后才谨慎而徐缓地说了下去。
“就老夫所见,姑娘的运势虽然是贵而益夫,具有旺夫之命,只可惜姑娘的福德不够深厚,所以容我给姑娘提个建议,姑娘最好舍弃命定的良人,改嫁他人,这样对姑娘而言,或许会比较好。”
“这是什么意思?”一下子叫她嫁命中注定的前世恋人,一下子又叫她改嫁他人,这根本就是存心耍人嘛!
面对询问,算命仙皱了皱眉,看着赵盼盼殷切询问的小脸,想了好久,终于面带难色的说出答案。
“请恕老夫铁口直断,如果今生你选择与前世的他相爱,那么最终的下场,也许他会输的很惨。”为爱痴迷、为爱疯狂,典型的为爱牺牲奉献型的人。
“输?什么意思?”一个大男人怎么会输给她?未免太不合情理了!
“所谓的输,就是他可能会死。”算命仙不再打谜猜,直接宣布答案,果不其然,就看到赵盼盼脸色瞬间惨白。
也因为算命仙的这席话,不断的在赵盼盼的心海里打转,所以连带的让她整个人都心不在焉的,她的这副模样,就连弟弟赵晏祈也看不下去了。
知道赵盼盼打从在街肆,被秀苗拉着一道去算命后,赵盼盼的魂就好像丢在外面一样魂不守舍的。
就像现在,他正忙着将浸染好颜色的布匹摊晾开来,赵盼盼却站在一旁发呆,眼看架上晒干的茜红色布匹都快飞走了,他急忙扬声叫唤:“姊,你发什么呆?布要飞走了。”
“咦?什么布?”猛然间被赵晏祈这么一唤,发呆中的赵盼盼,眨了眨眼,还未搞清楚状况,眼前就看到一条红色的布匹往她头上罩来,柔软的布料轻轻地抚过她的脸颊,她下意识的伸手想要捞住布,可是一阵往上疾吹的风,却将那条茜红色布匹,卷得更高。
“啊——布!”赵盼盼伸长了手、踮起了脚尖想抓,却只是徒劳无功而已。
“你发什么愣?快去追啊!”赵晏祈见她还发怔着,气急败坏的提醒她。
“喔!好……”对于自己失神而让布从眼前飞走,赵盼盼只觉又气又恼,她旋移脚步,很快的往布飞离的方向追去。
而赵晏祈望了一下她跑离的方向,想起那个方向好像有个深坳,他皱了皱眉,心中忍不住祈祷,他这个少根筋的姊姊,可别连自家附近的地形都搞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