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她还活着,那两个孩子便要喊她一声姨母,她会看着他们出生,看着他们长大,她的孩子会跟他们玩在一块儿,就像她跟叮当一起长大一样,延续她们的情谊……她曾想,若是她没有死,会不会也已为人妻为人母,她又会嫁给什么样的人?她会有勇气向磊哥哥说出情意吗?而他会接受她的感情吗?
她看着风筝,失笑的摇头。
哪来的那么多假如,前世已是过去,她就是想想罢了,会想想很正常吧,可是啊……她看了熟睡中的皇甫戎一眼,要是让他知道她想这些,他又要不高兴了,真不懂他哪来的那么多醋可喝,她不是就在他身边吗?
想到他那些霸道不讲理的威胁,她忍不住轻声说道:“王爷,寄芙早决定要一生一世守着王爷了,打雷刮风下雨都赶我不走,此心天地可鉴,此情日月可昭,除非哪天你不要寄芙了,寄芙才会离开你,这样可听明白了?”
皇甫戎自然是不会回答她的,现在还早,他还睡得沉呢,不过就是她说好玩罢了。
她兴冲冲的拿着风筝出去,要去找叮当,问问她安哥儿、宁姐儿睡醒没,让他们出来看风筝。
才进了堂屋偏厅,却见清风堂四处搁着一只只五彩山水纹的花觚,每只花觚里都插着一朵白色芙蓉花。
她忽然一震,想起了前世她最喜欢的花便是芙蓉花,因为她喜欢芙蓉花,她爹还在她的院子里四周遍植芙蓉让她赏玩作画。
她情不自禁就伸出手想去拿花瓶里的芙蓉,忽然身后传来一声喝止——
“妹妹别碰!”
第二十四章 心意已定(2)
寄芙蓦地住了手,转身看到叮当黛眉紧锁,一脸的紧张,彷佛她碰了花就会折断似的。
见她表情困惑错愕,叮当顿时觉得自己好像有些小题大作了,她不好意思的道:“对不起,我似乎吓到你了。”
寄芙不以为意的摇摇头。“没的事。”但她仍感好奇,问道:“姊姊,怎么今日堂里摆了这么多芙蓉花?”
叮当幽幽叹道:“今日是我主子的生辰,主子生前最爱白芙蓉了,所以每年的这一日,我都会在堂里各处插上芙蓉花。”
寄芙心中怦的一跳,嗓子眼竟哽住了。
没错,九月初九正是她的生辰,她娘曾说,或许因为她正好出生在芙蓉花季,才会这般的喜爱芙蓉花。
寄芙看着叮当,神情复杂的道:“姊姊有心了……”她都已经过世这么久了,叮当还年年记着她的生辰,她眼眶都热腾腾的。
“这是如今我唯一能为主子做的了。”叮当感伤的说完,见到寄芙手里拿着两只大风筝,遂奇怪的问道:“这么早要去放风筝吗?”
寄芙打起精神来,甜笑道:“要送给安哥儿和宁姐儿的,他们起来了吗?”
“妹妹待孩子们真是好,怪不得孩子们昨天得了桂花糖也说要拿给你吃呢。”叮当笑道:“他们都起来了,在食堂里吃早饭,你就过去跟他们一道吃吧,他们看了风筝肯定会乐坏了,我还要去主子坟前给主子上香,就不跟你去了。”
寄芙一愣,那是她的坟,她长眠之地,她也想看看她的墓在哪里……可是,她答应了王爷不追寻前世的,这样算是违背他的意思吗?
看叮当离开,她正在天人交战,蓦然身后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
“走吧,我陪你去。”
寄芙转过身,讶异的瞪大了眼。“爷……”
皇甫戎二话不说拽着她的手,快步跟上叮当。
叮当行色匆匆,先到小厨房里去提了一篮东西,这才往后山而去。
两人隔着一段距离跟着她,就见她在落枫小径转了个弯。
寄芙前世虽然也在清风堂生活了几年,但她完全不知道落枫小径之后还别有洞天。
跟着叮当穿花拂柳而入,寄芙先是嗅闻到了种种花香,跟着见到一栋傍湖而筑的风雅小楼,木匾刻着“月玫小楼”四个字,小楼四周遍植白芙蓉,远远看着真真是一处世外桃源。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叮当才离开,寄芙和皇甫戎走近,蓦然传来一阵悠然琴声,寄芙浑身一颤。
“怎么了?”皇甫戎感觉到她的异样,担心的问。
“是我……我最喜欢的曲子。”
他从她的反应知道没有这么单纯,她总是喜怒形于色,不会掩饰心意,他有些不悦的挑眉。“还有呢?”
寄芙神情犹豫,润了润唇道:“那是磊哥哥弹琴的手法。”
皇甫戎面色微微沉了沉。“就是说,这是顾月磊在弹琴?”
她有些不安的点了点头。“嗯,极可能是……”
他说了不要她见磊哥哥,如果磊哥哥可能在里面,她是不是不能进去了?
“老天要让你们相见,我又怎么能阻止?”皇甫戎淡淡的道:“进去吧。”
寄芙从他的语气知道他并没有恼她,便放下心来往前走。
与湖畔相隔一射之地有一座小亭,亭内竖石碑一面,那小亭在几株繁茂的枫树下,枫叶都转红了,有些枯叶落在亭上和周围,使那座墓像这风景的一部分。
寄芙看到了石碑上只有简单的“陶瑰之墓”四字,小亭前的矮桌上摆放着几样小菜与一壶酒,空篮便在一旁草地上,肯定就是叮当带来的。
一个坐着轮椅的男人与一个白衣胜雪的女子背对着他们,那男人膝上搁着一把琴,他正在弹琴。
寄芙大吃一惊。坐轮椅的男子应该是磊哥哥了,可他为什么坐着轮椅?他的腿怎么了?
跟着,她发现那女子的左臂有古怪,风一吹,衣袖飘起,显然是断了左臂。
寄芙心中惊异不已,疑问不断,她不敢再靠近,皇甫戎却是若无其事的拽着她又走近了几步。
她被皇甫戎拉着往前,却感到不安极了,心怦怦怦的跳得又用力又快。
皇甫戎发现她在冒冷汗,不禁好笑,弯指轻叩她脑门,低声道:“胆子这么小,还敢说要找人。”
寄芙心乱如麻,紧张到全身僵硬,动也不敢动,这时琴声也缓缓停止了。
白衣女子弯身斟了两杯酒,一杯递给男子,他们没有交谈,只是很有默契的对坟举杯,喝了一半,半杯洒在坟前。
女子叹了口气,明明几不可闻,却撞进寄芙耳中。
“瑰儿也离开十年了。”
听到女子的话声,寄芙的身子大大摇晃了下,觉得脑子轰的一下炸开了。
皇甫戎眼捷手快的扶住了看似就要昏倒的她,他神色微微一动,把声音压得极低,问道:“怎么了,识得那女子吗?”
“是姊姊……是我姊姊……”她紧紧的攥起了拳头,死命的忍着,就怕自己昏过去或哭出声。
泪水一下涌出了眼眶,模糊了她的视线。姊姊怎么断臂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都怪我,是我没有守护好她,才会让她命丧关百阳之手,有负你的托付。”
听到轮椅上的男子开口,寄芙难过的闭了闭眼。
那是磊哥哥的声音没错,他是多高傲的一个人啊,怎么会……怎么会让自己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她终于明白他们都不在清风堂行医的理由了,两个人性格同样高傲冷淡,又怎可能以如此模样示人?
证实不远处的两个人是陶玫和顾月磊,寄芙的心重重一沉,眼眸里写满了痛苦,前世她至爱的两个人,怎么会一个断了手臂,一个要坐轮椅?
见寄芙几乎站不住,皇甫戎张臂搂住了她,发现她在颤抖,可见受到极大冲击,虽然他未曾见过顾月磊,但也未曾听闻神医顾月磊不良于行。
“月磊,我常想,是不是我一直不出现,瑰儿才会死?若不是听闻瑰儿的死讯,为了报仇断了一臂的我又怎么会回来,又怎么肯以这副狼狈的模样出现在你面前?”
顾月磊伸手握住了陶玫的右手。“傻玫儿,你应当知道,在我眼里,你断了一臂或是少了什么,根本轻若鸿毛,我爱的是你,只要你平安回到我身边就足够了。”
陶玫转眸看着他,眼里有泪光,她的面容沐浴在晨曦下,显得莹亮剔透。“月磊,莫说我傻,你才是世间第一傻,竟然为了留下我而自断脚筋,师傅明明可以将你医好,你却不愿意。”
他抬头看着她,柔情一笑。“我就是要有这般无法见人的残疾,你才会一生一世安心的留在我身边,过往那丰神俊秀的顾月磊有何好希罕,不过是云烟,你在我身边,我才能踏实。”
她揪着心道:“可如今,你为此不再行医,与我避居在这小楼里,实在不是我所愿。”
顾月磊深情的说道:“你如今依然能行医,若你肯走出去,我一定陪你。”
听着两人的对话,寄芙泪流满面,她抬眸看了一眼“月玫小楼”四字,原来……原来如此,她姊姊与磊哥哥是对有情人,只是前世她年纪尚小,什么都不知道罢了。
她一颗沉甸甸的心蓦然轻松了许多,她的死,虽然对他们两人都很遗憾,但却有其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