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王氏因为小女儿把她堵在院门口而来了火气,捏着帕子叉腰骂道:“死丫头,堵着门做啥?”说完,她又远远望着迎春,大声数落,“还有你,不过是生了个小崽子,脾气却见长了?婆婆来了,也不知道迎一迎?和你家的闷葫芦一样,十棒槌打不出个屁来。”
葛妮儿生怕嫂子和老娘吵起来,赶紧扭头喊道:“嫂子,你还没出月子,别吹了风,落下病根,抱着小侄儿进屋去吧,我招呼娘和婶子们就行了。”
迎春想了想,左右这些人也没有熟识的,于是点点头就进里屋去了。
葛妮儿侧过身,请了老娘和一众亲戚进了堂屋。
王氏心头憋了一股火气,四下扫了一眼简陋的屋子,尖着嗓子编排,“也不知道整日躲在屋里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开个门都这么费劲。”
这话说得很不好听,别说是葛妮儿,就是那些进门的妇人也觉得不妥。有个媳妇忍不住开口说了公道话,“婶子,你可别这么说,大壮昨晚一夜未归,大壮媳妇守好门户也是应该的。”
昨晚睡得很沉的小媳妇听了这话,忍不住好奇地问:“咦,大壮哥去哪了,怎么一晚上没回来?”
“是啊,妮儿昨晚挨家走了一趟呢。大壮平时看着很稳当啊,怎么一声不吭就不见人影了呢?”另一个媳妇也开了口。
乡间日子本就无聊,如今葛大壮的失踪正是个好话题。众人七嘴八舌,纷纷议论起来。心地善良的人着急地问两句,唯恐天下不乱的人说话就不太中听,一时之间差点把葛家本就破败的屋顶掀了起来。
王氏想起这会儿还在找儿子的老头子,心里更是气恨,嘴角挂着冷笑,脑袋乱摇,晃得耳垂上的银坠子叮当响。
好不容易等众人声音渐小后,她才尖声说道:“不是说那闷葫芦上山去了吗,这样的天气,找也是白找了。许是早冻死在哪个山窝,被野兽啃吃了。闷葫芦克死了亲娘,闷葫芦的小崽子更厉害,生出来不过两日就把亲爹克死了。我看这洗三也别办了,都离远点吧,省得被连累了。”
葛妮儿原本还以为老娘打扮得这么隆重是看重孙子,这会儿一听才知道她明明就是来说风凉话的,心里忍不住也有些气了。本是一家人,外人都没说得那么恶毒,当婆婆的居然先跳出来了,这不是上赶着送了笑话给人家看吗?偏偏她是女儿,也不好喝斥亲娘。
院子外面又走进来一群人,走在最前面的妇人正是葛家的姑奶奶,因为同住一村,所以也早早赶来帮忙。方才进门时,葛大姑正好把王氏的话听了个正着,气得开口斥骂,“你这话就说得过分了,大清早的,就是再怎么不喜大壮也不该咒他啊!赶紧滚回家去漱漱口,清清你那张臭嘴。”
“你!”王氏被小姑噎了两句,觉得丢了脸就挽起袖子想要动手。
其余众人也觉得王氏过分了,纷纷拉着她劝了些好话。王氏其实也知道自己理亏,又知自家小姑也不是好欺负的,于是又骂了几句话,勉强挽回些颜面也就作罢了。
葛大姑也不理会她,放下手里的一篮鸡蛋就打算去看看孩子。可是就在这时,不知谁扭头望向院门口时有了大发现。
“大壮回来了!”
众人闻言,都纷纷涌到门口。
迎春在里屋听见动静,也赶紧跳下炕,透过窗缝往外张望。只见葛大壮站在院子里,昨日早晨出门时穿的那套粗布袄裤已被刮破了许多处,露出丝丝缕缕的旧棉花,有几处还隐隐透着血迹,让人看得触目惊心。但他的肩膀上扛了一头肥硕的野猪,不必说,这一日一夜他必定是耗在这头畜生上了。
葛大姑很疼爱这个寡言又懂事的侄儿,上前拉着他打量半晌,确定没有什么重伤,这才说道:“大壮,你可回来了,下次出门一定要说清楚,否则有人恐怕要把你儿子命硬克父的名头传得十里八村都知道了。”
大壮皱起眉头,目光扫向王氏,带了一丝厌恶。但他依旧没有发作,反倒指了地上的野猪说道:“我上山打了头野猪,等会儿拾掇好了,就给今日酒席添个菜。”
王氏本来懒懒散散地倚在门板上,这会儿一见野猪,眼珠子就黏了上去,再也挪不开了,“别动,大家都是客人,怎么好意思让你们动手呢?抬到前院去,我来处理就成了!”她欢喜得直搓手,那殷切的模样好似方才说出那番刻薄话的不是她一般。
众人见她这个模样,脸色都有些不好。农家人日子过得清苦,今日来凑热闹,能吃顿肉菜,自然都很是欢喜。不过,王氏是村里有名的小气鬼,野猪若是抬去前院,别说肉了,恐怕连猪毛大家也捞不到一根。
众人纷纷望向葛大壮,希望他能说句话。
而葛大壮果然也没让众人失望,反手从后背抽出一把柴刀,当先把四只猪蹄卸下来递给葛妮儿,“先炖汤。”
葛妮儿虽是没出嫁的闺女,但平日也听过村里婶子们说过猪蹄汤能催奶,于是赶紧抱了猪蹄跑去厨房。倒不是她如何勤快,今日因为这野猪,自家老娘必定要大闹一场,她夹在大哥和老娘中间为难,还是避开了好。
第二章 极品婆婆惹事端(1)
王氏见小女儿跑进灶间,心疼得脸颊直抽,脸上擦的香粉都掉了一层。“哎呀,一会儿我拾掇完了再拿过来炖汤也成啊,急着卸下来做什么?”
葛大壮却是看都不看她一眼,闷声应道:“这猪就不劳烦二娘了,我家宝哥儿命硬,这猪是为他的洗三宴准备的,二娘沾手的话恐怕会被连累。”
“你!”王氏哪想得到一向憨厚寡言,被她压服得死死的大儿会说出这样噎人的话,脸色顿时就黑透了。
迎春站在窗前差点儿笑破了肚皮,原来孩子的爹这么厉害,看样子她不用担心他们一家被人家欺负到做牛做马了。她低头亲了熟睡的儿子一口,“儿子啊,这都是你的功劳呢。你听见了吗,你爹管你叫宝哥儿呢,他是把你当成宝贝了。”
王氏被彻底扫了颜面,刚要跳起来大闹一场,结果先前跟着葛大姑进门、一直站在人后的葛老头却不知何时挤到前面,一把扯了她就往前院走。“你今日穿了新袄,不沾手也好,赶紧回去吧,一会儿开席再过来。”
“你这个死老头,连你也帮着那个闷葫芦欺负我!我不活了!”王氏一边哭骂一边捶打着葛老头,但任凭她如何闹,葛老头也没松手,两人很快就不见了踪影。
葛大姑难得在心里夸赞了自家一直习惯和稀泥的大哥一句,然后转过头笑着招呼几个平日相熟的小媳妇儿。“时辰不早了,来,大伙儿都帮把手,把吃食预备出来,一会儿给孩子行过礼,咱们都好好吃一顿肉。”
“好啊,宝哥儿是个有福的,咱们也跟着沾沾光。”众人知道马上就有肉吃,纷纷挽了袖子忙碌起来。
葛妮儿炖好了猪蹄汤,端进屋里见了迎春,忍不住替自家老娘说说好话,“嫂子,刚才娘那些话不是恶意的,别往心里去,她就是嘴巴厉害一些,其实心眼儿不坏。”
迎春其实极想翻白眼,可是不管再如何气恼,也不能当着一个维护娘亲的小姑娘面说她娘的坏话,更何况这小姑子待自己着实不错。她只好笑着安慰小姑娘,“好,别担心,嫂子心里有数。”
很快地,太阳就升到了头顶,这也是一日里最暖和的时候。
葛大姑亲自进屋抱了孩子去行洗三礼,迎春依照规矩不必出房子,只好一边喝汤一边听着儿子在外面被折腾得哇哇大哭,声音响亮,惹得村里人又是夸赞个不停。好在乡下的仪式很简短,不到一刻钟,孩子就被送了回来。
这时外面的宴席也开始了,大盆炖白菜里放了很多的肉片,吃得众人都是嘴巴油汪汪,最后尽兴而归。不过不知是不是王氏气得狠了,直到宴席结束,不光是王氏,连葛老头都未曾再露面。
葛妮儿帮忙收拾好碗筷,才端了一大碗菜回前院了。
葛大壮把桌子收好,又洗了洗手脸才回屋来看迎春和孩子。
迎春这会儿已有些困意,搂着孩子坐在炕头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哼着不成调的小曲,眼睛也闭了起来。
葛大壮放轻脚步走到一旁,低头看着妻儿,嘴角露出温柔的笑。
等迎春发现他,一抬头就见他如此神色,还以为自己淌了口水,慌忙抹了抹嘴角,红着脸问道:“酒席散了?”
葛大壮点点头,突然伸手替她撩起几根滑落的乌黑发丝。
迎春吓了一跳,盯着他那布满厚茧的手指,想偏头躲过去,但是却被轻轻按住了肩膀,“别动。”
迎春听着他醇厚低沉的声音,不知为何就动不了了,眼看着他的大手在自己的乌丝间划过,一种异样的感觉悄然袭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