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姊只是关心你,小翎,如果你要交男朋友,姊希望你至少也以考大学为重,不然你这一年不是白白浪费了吗?」
「行啦!他才不是我男朋友!凭他?」语翎撇撇嘴道:「我杜语翎交男朋友是很有眼光的,才不会看上这种毛头小子呢!」
「哦?小翎,哪天带他来让姊姊看看。」
「可以呀!NoProblem」语翎大方的说。「不过再等一阵子吧,他好忙的,常常忙得连我都见不到他。」
「小翎,你真的那么喜欢他?」语翎这前所未有的认真态度让语双颇为担心。
「OfCourse!」语翎重重的点头。「我可以为他做任何事。」
「你……你没和他……嗯……」语双一颗心提得老高。
「拜托!姊!」语翎白了她一眼。「人家他很君子,很尊重我、很珍惜我的,不过……」语翎颊上顿时飞来红云。「他吻过我……」语翎讲的是吻手指头。
「啊?!」语双不知是该放心还是该担心,小翎已十八岁了,她应该不用太过紧张吧?!
「好啦!姊,你问完了吧?!我困死了。」语翎打了一个大呵欠後,又贼兮兮的盯著她,「你呢?姊,热恋的感觉怎么样?」
语双一张俏脸立刻通红。「你……你说什么?」
「少装啦!我早就知道了。」语翎眨眨大眼睛。「每天晚上十点半固定的情人热线,听管理处的阿伯说早上还有人来接你上班。你的一举一动早就明明白白的告诉人家,『我是热恋中的人』啦!啊!姊,你这个冰山美人这次怎么会心动的?那骆风哥呢?他怎么办?」
「别胡说了,骆风他——」语双摇摇头。「我跟他是完全不可能的,现在我终於看清了。」奇怪,她现在提起骆风已不再像以前般的难过,杨少怀温柔包容的爱早把她的心占得满满的。
「啧啧!爱情的魔力可真大,这么快就让你忘了骆风哥哥了。想当年姊为了骆大哥,可真是把眼睛长在头顶上,对所有追求者全都不屑—顾呢!看来你这个『他』呀,一定是魅力锐不可当!宇宙无敌超级一级棒大哥!三两下就把我姊电得晕头转向了!」
「小翎!」语双举起抱枕。
「好好,我不说,不说。」语翎吐吐舌头站起来。「我这讨人厌的乖乖回房睡觉了!对了,姊——」她停下来说:「明天我要搭晚上的火车回花莲一趟。」
「你不是上个礼拜天才回去吗?」这小丫头几时这么想家了?
「没办法啊!活该要多跑一趟。」语翎摊摊手。「我上次回家把一叠很重要的数学讲义放在家裏忘了带回来,本来要请妈妈帮我寄来的,但打了奸几天电话都没人接,後来打去阿姨家,才知道妈去台东看爸了,我只好自己回去拿了!」
「妈去台东看爸?」语双大惊,这……这可是十年以来第—遭,大新闻呢!
「我也吓得下巴掉下来了!」语翎做个鬼脸。「别太惊讶,常言道,人老了也许会转性的!还是——天象异常!」她一溜烟的躲进房裏。
这丫头!语双摇摇头。妈跑去找爸了?这可是她作梦都想不到的。她从没看过比爸妈更奇怪的夫妻,明明深深的关心对方,却又莫名其妙的分居近十年?
无论如何,这总是一件好事吧!语双浮起微笑。
语翎锁住房门,小心翼翼的自床垫下取出一个信封。这是杨少怀前天给她的薪水,语翎极珍惜的捧著它,她一张也没花掉,知道再过几天就是杨少怀的生日了,她要买一样最特别的礼物来送他。
第六章
台东林场
石几上的两怀清茶已冷了,冷蔷静静的凝视著远方的暮霭苍岚,她已和丈夫杜隽逸对坐一下午了。
「怎么了?」杜隽逸起身为她换了怀热茶,微笑地望著妻子。「来找我却一句话也不说?」他平静的外表下此刻却波涛汹涌著:心爱妻子的突然来访令他欣喜若狂。
「并不特别想说些什么。」冷蔷缓缓开口,声调仍似吴侬软语的少女一般。「只是……想来陪陪你,只要能陪著你就好。」冷蔷垂下眼睑。
杜隽逸心下一震,这句话他已经等了太多年了,
「逸,」冷蔷如琥珀般的美眸凝视著他。「搬回家住吧!」
他的手抖了一下,茶泼出来了,隽逸调开视线望著远方。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一定要住到山上来?当年你要来山上独居时,我一句话也没说。」冷蔷幽幽地叹口气,「也许你是讨厌我,无法再和我共同生活……」
「不许你这么说!」杜隽逸显现出少有的激动。「我讨厌你?蔷,你明明知道我对你的心意,分居对你、对我而言部是一件好事!我不愿看你受苦。」
「看我受苦?这是什么意思?」
「你真的想听?」杜隽逸慢慢地说。
「说出来,逸,」冷蔷紧紧注视著他。「我要知道十年来的问题究竟出在哪裏。」
杜隽逸沉默良久後,才终於下定决心似的说:「你不快乐!蔷,跟我做了二十三年的夫妻,你一点都不快乐。我深爱你,你所有细微的心思全看在我眼裏、心裏。或许是和我在一起生活,你精神上的压力太大,我知道你努力想成为一个好妻子,但你的心从来没有在我身上……我知道当年你肯嫁给我是逼不得已,并非自愿的——」
「我……」
「别打断我,」他比了个手势,阻止冷蔷的辩驳。「让我一次说出来。我是多么珍惜你,
蔷,我多想与你相守这一辈子!只要一辈子,我就心满意足了。你原本就不属於我……而且你跟我在一起太苦,看到我,你就会想起最不愿记住的事,你一直以为我的存在是在提醒你那件事情』,但不是这样的,蔷,」杜隽逸瘖瘂道:「你可能永远不会明白,我从来没在意过『那件事』……算了,」他长叹一口气,「现在还说这个都太多余了,你回花莲我仍住在这裏,或者——」他低声说:「你要离婚,我都答应你。不怨你、不恨你、更不怪你,只要你觉得怎样做比较快乐,好吗?」
「不要说了!」冷蔷猛烈摇头,脸上早已布满泪痕。「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我来不是想听这个的。你不想见我,我立刻回花莲去,再也不会来打扰你!」语毕,她转身就往外冲,「蔷!」杜隽逸迅速捉住她,眼底满是怜惜、心痛,及浓烈得令人窒息的挚爱……
冷蔷心折了、心痛了。「我没有生气,」她努力控制泪水。「你说得对,我的确该冷静的想一想,让我回去好好的想想吧!」
她慢慢挣脱杜隽逸的手,行至门口时,突然止步却不回头地道:「有件事情也许应该告诉你。那个人——杨维樵——回来了,他到花莲找过我,但我和他之间——」冷蔷一字一句斩钉截铁道:「永远不可能了!」
杜隽逸只能呆愣地望著她离去的身影,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傍晚,冷蔷踽踽独行地来到花莲海边,当她快接近自己画室旁的沙滩时,听到前面一群人大喊——
「有人溺水了!有人溺水了!」
「好像是个外地人……」
「下午阿松来才发现的……」
冷蔷心脏猛地一紧,疯狂的奔向人群……
***
梦中的白莲花,一朵在他年轻时绽放的白莲花。
清清雅雅的一朵白水莲,她有个极脱俗的名字——冷蔷。她是那么清丽绝伦、温柔婉约,像是自夏日午後幻化而出的水莲,是空谷间才有的灵气。他一进教室就看到她了!他没有办法不去注意她!
那年杨维樵三十二岁,莲花仙子般的冷蔷才刚刚满二十岁,她是全校师生最引以为荣的校花,也是美术系的高材生;而他是自美回国度假时,应昔日同窗、今日美术系主任——简文笙之邀而来的客座教授。
三十二岁的杨维樵定居纽约,是个已崭露头角的商界奇才,任谁也想不到他可是正统美术系出身的。凭著傲人的天赋,在公忙之余他仍常提笔作画,冷锐诡异,独树一帜的绘画风格,使他的零星作品也成为收藏家的抢手货,他的画作各方评价极高,这也是简文笙力邀他担任客座教授的原因。
既已恨晚,何必又相逢?!
他没有办法将她赶出心房,她的一颦一笑、她清灵醉人的嗔喜痴怨、她的串串笑语及欲语还休的神情、她玲珑剔透的水晶心肝,她是一朵温婉可人的解语花、是一块清秀薰人的白水莲。
他发现自己深深爱上冷蔷了;她也是。
但杨维樵早在七年前就结婚了。
在纽约,他有一个完整的家,一个富家千金出身的妻子汪碧莲,一个七岁的儿子云怀和五岁的少怀,他有令人艳羡的事业和不容动摇的社会地位。
但他遇到冷蔷了,这个令他爱到生命裏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