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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段景熙因为陆傲秋将这份恩情记在她头上而讶异不已,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

  「我……」

  「这位公子行善不欲人知,你就称她为无名氏吧。」陆傲秋说。

  妇人激动的眼眶泛红。「无名氏公子的恩情,我们父女铭记在心。」

  「呃……这没、没什么。」段景熙有点不知所措。

  陆傲秋替韩大叔把完脉,开了药,又再提醒了几句才告辞。

  一离开韩家,段景熙终于能大口呼吸,方才在那间小房子里,她几乎是憋着气的。

  「陆傲秋。」她突地拉住他的衣袖,狐疑的瞅着他。「你是傻子吧?」

  陆傲秋望着她,反问:「怎么?」

  「十两银子你就这么给了她?」

  「钱财乃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他神情轻松的一笑。

  闻言,她不禁愣住,过了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可是你……你非但没收诊金、免费赠药,还给他们银子,你难道不用生活?」

  「我并不需要那十两银子生活,但他们需要十两银子活命。」陆傲秋目光一凝,直视着她。「你知道这些住在城郊的农民过着什么样的日子吗?他们一年到头辛苦耕作,所收必须全部上缴国主,可国主给他们的薪酬却相当微薄……」

  「慢着。」段景熙打断了他,「耕作本就是农人的天职跟本分,我兄长有给他们钱。」

  他冷然的撇撇嘴。「他们过着什么样的生活,你不也亲眼看见了吗?」

  迎上他那犹如审判般的严厉目光,她的心一紧,想起刚才所见,也想起那令人难以忍受的味道。

  「你知道刚才那位女子几岁吗?」陆傲秋突然问道。

  段景熙虽不知他为何这么问,却还是认真的想了一下,才道:「约莫四、五十吧。」

  「她今年二十九。」他说。

  她陡地一惊。「怎么可能?」

  「一点都不假。」陆傲秋续道:「韩大叔没有儿子,就只有这个女儿,为了帮忙农事,奉养父亲,她至今未嫁,是沉重的生活担子让她提早衰老,而这担子,是你段氏一族加诸在她身上的。」

  他说话的时候,唇角虽带着一抹笑,但她却觉得他的笑容凌厉得让她莫名惭愧,可她不容许有人这般诋毁自己家族,故作理直气壮的驳斥道:「你这么说对我段氏不公允,当初大朝分裂,要不是我段氏守住落凤城,百姓岂能安居乐业?」

  他神情一沉,冷冷的道:「段家小姐,你似乎只看你想看见的。」他甩开她的手,转身迈步离开。

  段景熙追上他,拦住他的去路。「慢着,你还没跟我比剑!」

  她这么追着他跑,就是为了要他跟她再打一场,他怎能说走就走?他说他忙,她才等着他,现在他都忙完了,为什么还是不理她?

  陆傲秋神情凝肃,目光冰冷如霜。「你还真是不知民间疾苦。」语罢,他一手挥开她,大步离去,留下一脸不甘却又无法反驳的段景熙站在原地。

  回到居城后,段景熙告知兄长她在农人聚落的所见,当然,她没提是谁领着她去了那里。

  段景桓听了,只告诉她,一个国家本就该有阶级、有制度,若不管理,便会失去秩序。在他们段氏一族的治理下,百姓得以安居乐业,自大朝分裂以来,也只有前几年偶有侵扰,之后的数十年再无战事,由此可证,段氏的治理是毫无问题的。

  听完兄长的解释,她虽还有疑虑,却也接受这样的说法,毕竟治国者不能情感误事,为求太平,偶有必要之恶,也非真恶。

  隔两天,段景熙又来到陆傲秋的医所,因为她不死心,就是想赢他。

  一进门,发现并没有求诊的病患,心头一乐。「陆傲秋,你今天没病人,总该得空了吧,快跟我比剑。」

  陆傲秋看都没看她一眼,两只眼睛只专注的盯着手边的药材,语气淡漠地回道:「若知你如此烦人,我早该听那军爷的吩咐……」

  她困惑的反问:「什么吩咐?」

  「你不知道吧,」他斜睨她一眼,嘲讪道:「每个被带去居城跟你比试的人,都被要求装输,而且只要装输就有银子可拿。」

  段景熙陡地一惊,无法置信的道:「你……胡说!」

  这不是真的!那些手下败将是技不如她,才不是装输!

  「我猜想应该是你的国主兄长下令的,」陆傲秋冷冷的又道:「毕竟你可是他最宝贝珍贵的妹妹。」

  段景熙是段景桓最珍视的妹妹,他犹记得当初,他救了被马甩下来的她,在离场不久后,段景桓冲了过来,一刀刺死了那匹名叫雷霆的马。

  是的,他正是当年救了她的人,而他左眼这道长长的疤痕,便是因为救她而留下的。他从没后悔救了她,即使是在知道她的身分之后,倘若事情再发生一次,他还是会毫不犹豫的出手相救。

  这六年来,每当看见镜中自己的模样时,总会想起她那双倔强无惧、闪闪发光的黑眸,即便从不曾刻意记起当年的事,可每当他抚着那道伤痕时,却总是无由心悸。

  他从没想过会再遇到她,可如今,她再一次出现在他眼前,直觉告诉他,她会是个麻烦,而他,不想惹麻烦。

  现在的他,只想行医济世,不负恩师所托,好好照顾郑婉儿并娶她为妻,然后安稳此生。

  段景熙一直以为是自己剑术高明,才能百战百胜,可如今听他所言,她的胜利根本就是建立在兄长的宠溺之上,她的自尊心受到严重的打击,难以接受这样的事实,而且这让她更加不服气,她必须跟他再战一场,以证明她有真本事。

  「陆傲秋!」她英气逼人的眉毛一扬,直勾勾的逼视着他。「我不信你说的,去拿你的剑,认真跟我比一回!」

  陆傲秋索性不看她也不回应她,自顾自的整理着药材,恍若她不存在。

  段景熙气极了,一个冲动,骤步上前,两手齐挥,扫落台上的药材,接着狠狠的踩踏着。

  他自台子后方冲出,一掌推开了她,怒目瞪视着她,一时气得说不出话来。

  觑见他眼底的愤怒,她心头一惊,却不肯示弱,抬起下巴,跋扈地道:「怎么样!」

  「你可知道这些都是救命的东西?」陆傲秋沉声喝问。

  「你自找的。」她不是不知道自己理亏,可刚才她是真的气疯了,她吞不下这口气。「要是你乖乖听命,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他目光一凝,迸射出慑人的狠戾。「滚!」

  段景熙猛地倒抽一口气。他到底是哪里来的胆子,居然叫她滚?!

  「你若不走,我就亲手把你扔出去。」

  「你敢!」她盛气凌人的瞪着他。

  陆傲秋毫不畏惧她的身分及权势,冷峻的直视着她,说得咬牙切齿,「你不妨试试。」

  从他的口气和表情,段景熙知道他是认真的,不知怎地,她的心一紧,真的感到害怕。

  她不确定他会对她做出什么事,但肯定不会让她太好过。

  她怕,但她怕的不是他如何对付她,而是害怕或许不管他如何对付她,她都无法回击或惩罚他。

  从没有人可以这样左右着她,想到这儿,不自觉全身发颤。

  「熙主子……」一旁的弥生不安的轻拉了她的衣袖一下。

  段景熙这才从惊惧中回过神,她瞥了弥生一眼,然后又瞪着陆傲秋,故作凶狠的道:「陆傲秋,事情不会就这么算了的。」丢下话,她略显狼狈的带着弥生快步离去。

  离开医所一段路,她的怒气依旧未消,更准确点说,她纷乱的情绪并未缓和丝毫,导致她脸色难看至极。

  「熙主子,」弥生见主子受了屈辱,为她抱不平,「那个大夫实在太过分了,居然敢这么无礼,咱们回去告诉国主大人,教他吃不完兜着走!」

  闻言,段景熙莫名不生气了,取而代之的是紧张、担忧,她神情严肃的道:「弥生,今天发生的事,还有关于陆傲秋的事,你一个字都不准说,听见了没有?」

  弥生蹙着眉头,还是觉得不甘心。「可是他实在太可恶了,国主大人要是知道,一定不会轻饶他。」

  段景熙当然知道兄长若是知道,肯定会找理由或方法惩罚陆傲秋,但她就是不希望兄长那样对付他。

  「这是我跟他的事,不用任何人插手。」她目光一凝,直视着弥生,告诫道:「你这丫头嘴巴可闭紧点,要是说溜了嘴,唯你是问。」

  弥生见主子这般严厉,不禁缩了缩脖子,呐呐地应道:「是,熙主子。」

  第2章(1)

  段景熙不懂,明明陆傲秋这么讨厌,全天下她最讨厌的人就是他了,而且她都已经再三告诉自己不要再去找他,却无法控制自个儿的心一直想着他,想着此时此刻的他是不是又在替病人看病,想着他看诊时那专注的模样,甚至想着他为何能这般理直气壮、大义凛然的对她无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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