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女孩不喜欢她。
为什么呢?
郑恬心念一转,若有所悟,也不知怎地,鬼使神差地就回了一句。“妾身萧郑氏,见过赵家妹妹。”
萧郑氏……这意思是她不仅仅是郑家的女儿,如今更是萧隽的女人。
赵明明听出这弦外之音,笑容有瞬间凝住,萧隽更是意外地朝郑恬看过来,目光幽微。
向燕王妃贺过寿后,男人们自去前厅宴席吃酒,女眷则来到了王府花园,临湖的水榭烧着炭炉,暖意融融,坐在水榭里既能保暖,又能隔着玻璃窗望见一片冰凝枝头的银色雪景,极是惬意。
几位年轻的姑娘说要踏雪寻梅,用过茶点后便簇拥着走出水榭,郑恬自认是个已婚妇人,不便与小姑娘们掺和,独自坐在角落自得其乐地啃瓜子,没想到赵明明竟亲自过来邀请她。
她愣了愣,不禁看了眼坐在另一头的世子妃,世子妃正陪两位世家长辈说话,没空理会这边,她一时心下踌躇。
“莫非郑姊姊不愿赏明明这个脸?”赵明明笑问。
眼看其它几位姑娘脸色已有几分不耐,郑恬暗暗叹息,只得笑着起身。
“既然赵妹妹盛情相邀,我就却之不恭了。”
一群千金小姐带着丫鬟,纵是家教严谨,和年龄相近的姊姊妹妹们混在一起也不免叽叽喳喑,欢快地像出笼的小鸟,这其中只有郑恬自觉格格不入,其它人也带着异样的眼光看她。
就凭她一个侯府如夫人,又是个出身不显的,基本上就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妾,凭什么跟她们这些名门贵女来往?
郑恬能从她们的眼神里解读出这样的轻蔑,她不恨这些自恃身分的小姑娘,只恨那个男人偏要带她出席这场寿宴。
赵明明旁观郑恬静静地走在最后,既不主动奉承,也不计较众人的排挤,自顾自地赏着园中雪景,那份悠然恬静的气质令她看了有些扎眼,忍不住脆声扬嗓。
“郑姊姊可曾听说过我二姊姊?”
“二姊姊?”郑恬愣了愣。
旁边国公府的千金听见两人说话,好奇地望过来,见郑恬摇摇头,她不可思议似地睁大眼。
“明明的二姊姊当年可是京城第一才女,你居然没听说过?”
“她不仅有诗才,容貌亦是清丽绝俗。”另一名贵女也搭腔。“只可恨我当时年纪小,没能有机会见她一面。”
“听说好多贵胄公子都想追求她呢!”提起这话题,小姑娘纷纷凑过来,其中一个看着就古灵精怪的少女眼珠一转,故意看着郑恬说道:“对了,我还听家嫂说过,当年还只是武穆侯世子的萧侯爷也曾经是她的裙下之臣。”
十数道眸光顿时集中在郑恬身上,分明带着嘲弄之意。
郑恬淡笑不语,谁也看不出她心里直想把那男人抓来自己面前,好生用力挠他几爪子。
可恨哪!
第6章(2)
忽地有人感叹。“可惜天妒红颜,才刚过及笄之年就香消玉殒了。”
小姑娘们一个个摇头叹息,神色皆是怅惘,光看她们的表情,郑恬也能充分体会那位赵二姑娘是如何惊世绝艳、名动京城。
“明明也很想念你二姊姊吧?”国公府的千金安慰地捏了捏赵明明的手。“我娘跟我说,燕王府这群姊妹们就你生得跟你二姊姊最像了,简直是一个模子打出来的。”
原来如此。
怪不得方才萧隽一见这位赵家小妹整个人就呆住了,原来是想起了曾经恋慕的意中人。
郑恬心下暗暗嘲讽,只见赵明明羞红了一张俏脸,更加显得娇美可人。
“你们莫要胡说,我怎能比得上我二姊姊?”
“怎么比不上?说起来你也是个才貌双全的小美人,说不定萧侯爷他……”
这话说过头了,即便开口的是个性格豪爽的将门之女,也惊愕地掩住自己的唇。
气氛尴尬,纵然这些贵女们并不在意当着郑恬的面给她难看,却是万万不能把赵明明也拖下水,闺阁女儿的名声最是要紧的。
此时反倒是郑恬娇声一笑,化解了僵凝的氛围。“赵妹妹,听说王府的梅花开得极好,能否领我们前去一赏?”
赵明明讶异地挑了挑眉,没想到众人都把话说到这地步了,她彷佛仍是不痛不痒的,就好像丝毫不曾受到任何打击。
是天真抑或蠢笨?赵明明悄悄抿了下唇,敛眸掩去眼里的情绪,笑着点了点头。“湖畔有株红梅前几日刚开花,请大家随我来。”
语落,赵明明领着一行人穿过一条青石板铺成的小径,沿着湖畔徐徐前行不久,便看见湖的另一边遥遥立着一株红梅。
她停下来笑道:“从这个角度看过去,疏影摇曳,水映落红,最是风姿绰约。”
“确实好看!”
众人赞叹,隔着一方霜雪一方水,细细赏起那梅花树来,赏着赏着,有人兴致大发,提议每个人轮着作诗。
这些名门贵女自幼都是耳目熏陶,做几句歪诗不是难事,一人吟上两句,最后轮到郑恬,见她沉吟不语,有人故意细声细气地开了口。
“算了吧!也不是每个人都爱像我们这样吟风弄月的,还是莫要为难人家了。”
“那可不成,最先提议要赏梅的人就是她呢!怎能不来凑凑兴?”
“就是啊!你才莫要瞧不起人家呢,说不定人家也是个才女,不然怎么得萧侯爷欢心呢?”
空气中蓦地洒落一阵大珠小珠落玉盘似的娇脆笑声。
这笑自然不是鼓励她的,分明带着嘲论成分。郑恬淡定地听着这些不怀好意的莺声燕语,粉唇仍是淡淡盈着笑,裙袂的紫丁香迎风翻飞。
她知道,这群小姑娘正等着她出丑,她们料定了她一个郑家旁支的族女,必然胸无点墨。
可她虽出身平凡,却不是个文盲,小时候秀才爹爹曾用心地教她读书写字,后来到了京城郑府,郑大人见她姿容妍丽,值得栽培,也曾叮嘱郑夫人让她跟着郑瑜学琴学画,这些大家闺秀会的,她未必不会。
她转过头,望向那株遥立湖岸的红梅花,想了想,轻声扬嗓。“冰姿玉骨遥独立,一树梅花满园香。”
众人怔住,这诗虽说做得不算极好,但若以诗意自况,却是说她自己不与人争,独自芬芳。
也就是说,她没把旁人的嘲笑放在心里,倒显得她们这些排挤她的人小家子气了。
小姑娘们面面相觑,脸色都不好看,忽地,几下掌声响起,跟着是一道性感清隽的嗓音。
“好一句“一树梅花满园香”!”
众人回眸,只见一名紫衣华服的男子挺拔而立,朗朗俊颜衬着满园萧索冬色,更显得他器宇不凡。
赵明明神情微变,连忙娇娇唤了一声。“萧哥哥。”
竟是萧侯爷!
其它少女们也久闻他大名,今日一见果然丰神俊朗,自有一股凛冽之气,不觉又是心慌又是娇羞,纷纷红了脸。
萧隽朝赵明明淡淡一笑,不顾少女们羞怯的目光,大手径自握住了郑恬的纤纤柔荑。
“恬儿,遇到你正好,我好像有些喝多了,不如咱们先行回府吧!”
语落,他也不等她回应,牵着她潇洒离去,一个肩宽背阔,英气伟岸;一个身段纤秀,婀娜多姿,背影看来极是和谐,彷佛天造地设的一双璧人。
赵明明瞪着,眼眶渐渐发红。
回到侯府的马车上,萧隽一径抓着郑恬的手不放,她几次想挣脱,他都握得紧紧的,一会儿捏着她柔若无骨的掌心,一会儿揉弄着她珠润纤巧的指节,像是小男孩在把玩心爱的玩具似地,爱不释手。
郑恬被他逗弄得有些恼了,贝齿倔强地咬着下唇,心韵偏是不争气地加速。
他瞥了眼她微染粉霞的脸蛋,墨眸亮了亮,忽地举高她一只玉手,送近唇畔亲了亲。
她吓一跳,慌得想躲开。“放手啦!你还要捏到什么时候?”
他只是含笑望她。“萧郑氏。”低低哑哑的一声轻唤,极度魅惑。
她心跳停了停。
他彷佛还嫌不够似的,又低下头来在她耳边柔声撩拨。“爷还是初次听你这般自称,怎么听起来就那么顺耳呢?”
顺耳个头!可恶!
郑恬又羞又恼,暗暗磨牙,她也不知自己当时何来的冲动,竟就当着一干人等的面说出口了。
“萧郑氏,爷喜欢听你这么喊自己。”他吮了吮她圆润的耳珠,激得她一阵酥麻。
她慌得推开他。“你果然喝醉了!”
“嗯,爷是有些醉了。”萧隽居然不否认,神情肃然地朝她点了点头,只那闪烁着异芒的俊眸却是泄漏了一丝藏不住的谐谑之意。他故作正经地打量她。“萧郑氏,你今日穿这件衣裳很美。”
可以不要再这么唤她了吗?
郑恬好想揍人,恨恨地嗔瞪身旁的男人一眼,浑然不晓自己这眼波一甩有多少妩媚横生。
萧隽看着,喉咙一阵发干。
“你这是赞扬自己眼光好吧?”她冷哼。“这衣裳不就是你让人送来给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