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光在心中暗暗叹息,叹季采乐的傻,叹李政昀的痴,他的主子一生风光,唯独在这情路上跌了重重一跤。
季采乐的生命危在旦夕了,她对李政昀的付出及真情,他这个旁观者看在眼里都觉得极为不舍。为了让她的牺牲更有价值,为了让她的情意不归枉然,有些事,他似乎不应该再为她向李政昀隐瞒了……
比萨国大营之外,早就布下了天罗地网,但这并不是要在危急时营救李政昀,而是李政昀在行前就估算要破坏刘建安与佐登王子的合作,果然因为赵雪及季采乐的获救,刘建安为了避免佐登王子的盛怒,不得不带刘芷露及一干手下逃出比萨国大营。
才刚出营区没多久,他们就被西疆那些热血澎湃的将军们给围了起来。这些人原就是一心要护送李政昀至比萨国大营,想不到李政昀竟送了这一份大功给他们。
由于刘建安早就秘密被安上了叛国罪名,只待他一落网便公诸于世,这下众人对李政昀的拥戴以及他在灵运王朝的盛名,更是到了空前的地步。
然而这一切的荣耀,对李政昀来说都如同浮云一般。只要能换回季采乐的性命,他愿意拿一切来换。
直到要失去她的这一刻,他才知道她在他心里早已深深扎根,是他再也割舍不去的挚爱。
该说是季采乐命不该绝,或是李政昀运气极佳,由于西疆出奇毒,故而西疆三省早备好多种毒物的解药。在几名了解西疆毒物药性的当地大夫会诊讨论之后,他们为季采乐配好了一份药方,虽不能令她立刻清醒,解除痛苦,但至少她的小命是保下来了。
于是那奇痛无比的前三天,她还是逃不过。这三天内,李政昀不眠不休地伴在她身旁,听着她在昏迷中呓语哀鸣痛叫,原本清秀可人的圆圆脸蛋也被折磨得扭曲变形,整个身子更是时而蜷曲成一团时而拉直到像快断了,不断的发抖抽搐,看得李政昀好几次都红了眼眶。
如果可以,他多么想代替她受这些痛苦。所有的阴谋诡计都是冲着他来的,为什么却是她代他受过啊!
但再多的自责与后悔,都挽救不了这一切,待得三天过去,季采乐终于慢慢安定下来,李政昀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觉得自己几乎要随她的病痛而垮掉了。
现在的他看上去,哪里有以前几分潇洒儒雅?不仅脸颊凹陷,双眼无神,精神憔悴,好不容易走出房时,见到外头的阳光,都忍不住谜起眼来,怀疑自己原来还活着。
外头候着的是尽责的冯光,一旁的柱子边,赵雪也立在那儿。李政昀适应了阳光后,缓步走到了两人身边,良久才幽幽叹道:“终于过去了!希望她的苦难到此结束。”
冯光却意有所指地道:“身体上的苦难或许过去了,但她心中所深埋的苦,恐怕大人还是不知道。”
李政昀正眼直望向他,“冯护卫此言何义?”
“大人一开始,是把季采乐当成嗅毒人用,却从未明言。”冯光也回视他,更无视赵雪在一旁听着。“大人可知季采乐早就知道了这件事情,只是她怕自己戳破了,她在你心中就没有利用价值了,她还希望大人的疼爱,还想和大人在一起,所以宁可自己吞下了这份委屈,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李政昀脸色微变。原来他自以为她的乐观与开朗,都是她用来粉饰太平的武器吗?只是怕失去他,她便如此委曲求全?
这个胖丫头,为了爱他,究竟有多么傻啊……
冯光像是没注意到他的色变,继续说道:“当时她当上光禄寺卿,就是当诱饵吸引刘建安,之后她卸下光禄卿,也是当了大人的棋子,让大人能从容脱出政局,以退为进逼出刘建安的阴谋。这些事,大人或许认为天衣无缝,但事实上,跟着大人这么久,明白了大人的手段,她也猜出个十之八九了。”
“但她就是那么笨,即使知道我利用她,也甘心让我利用,甚至我的计划出现了漏洞,她还觉得是自己的错……”李政昀摇了摇头,他一直自诩的聪明才智,到了她面前却显得阴险无耻。“冯光,你是不是觉得我错了?”
冯光沉吟了一下,方道:“于公事的立场,大人不择手段并没有错,但是站在私事的立场,大人错得大了。”
“所以我是个成功的内阁首辅,却是个失败的情人。”李政昀苦笑,“我是不是不该爱人?似乎我的爱情,到最后都会害了爱我的女子。”
这下换成赵雪感慨了,她忍不住脱口说道:“远川你这么说,就是不了解女人。季姑娘宁可牺牲也要成全你的爱情,是因为她爱你甚过于爱她自己。虽然这一切是个误会,却能看出季姑娘的胸襟不凡。”
在暗恋李政昀这条路上,赵雪受过同样的委屈,只是李政昀没有给过她任何承诺,两人也没有互诉过衷情,所以她的结果没有季采乐这么惨。
然而一种物伤其类的共鸣,也让脾气温和的赵雪一下子悲愤起来,口气略微激烈地继续道:“你从不承认内心所爱,当年本宫便是看不出你的心意,以致与你有缘无分。可是季姑娘显然是你的真爱,你为何不明白的告诉她?如果能有一份承诺在,季姑娘也不致对你的爱情这么没信心,才会受到这么大的伤害,到如今卧床不起。”
她不只气李政昀的骄傲,气自己的矜持,也气季采乐的死心眼。“远川如果不想再错过,就把话说清楚吧,男人或者觉得一个爱字难宣于口,对女人却是最重要的事!”
第一次见到赵雪这么激动,李政昀更是深自检讨。他爱季采乐无庸置疑,而且他确实有很多机会可以承认自己的爱意,却因为面子问题,觉得对她说爱有失他男人的尊严,所以端着架子不肯说,戏看她患得患失的样子。
他忽略了爱情不能完全靠意会,尤其季采乐又是这么粗神经的人,在他迟迟不肯表态之后,他又为了吸引敌人与赵雪走得近,终于让季采乐整个想偏了,对他的爱情感到失望,造成了祸事。
这明明可以避免的,只要他说过一声爱!
“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李政昀痛苦地闭上眼。“如果能够让我重来一次,我一定会更珍惜,更坦率。我终于明白了,这世上没有一件事会永远在掌握之中的……”
见到他如此后悔悲伤,为情伤神到自己都像快倒下去了,冯光与赵雪更是唏嘘不已。
在冯光的立场,他对李政昀是完全的忠诚,两人虽是主仆,也是朋友,他自然不希望李政昀走错路失去了爱情。至于赵雪,她该视季采乐为情敌,认为李政昀薄幸的,可是各种错综复杂的情势,令她对李政昀的情感情渐渐转变,想要与他重修旧好的心淡了,尤其她觉得自己在爱情上,根本比不上季采乐,否则今天李政昀爱的人或许就是她了。
屋外是一片凄然,即使冬天快过了,雪融风停,大地回春,却没有给予他们一丝温暖,因为他们的心,全系在屋内受苦受难那个可怜人儿的身上。
突然间,房间内传来咳嗽声,三人皆是脸色一变,李政昀快步奔回房中,冯光与赵雪也急忙跟上,一进房,果然便见到季采乐虚弱地睁开茫然的眼。
“你……回来了!”李政昀几乎要热泪盈眶,颤抖着手握住了她的柔荑。
第10章(1)
季采乐不知道自己醒来已经第三天了?还是第五天?
这几日总是昏昏沉沉的,全身的骨头像要散了架似的,喉咙痛得连一句话也说不出,平时最旺盛的食欲也不知跑哪去了,浑身没有力气,连举起一只手指都难。
即使在这样的状态下,她也知道这阵子一直有个人在照顾她,无论是喂她喝药,甚至替她清理一些污秽之物也不假他人之手,她即使害羞不已,很想叫这个人别做了,却因体弱而说不出一句话,只得任之由之。
不一会儿,那个人又进来了,只见李政昀端着一个水盆,盆里的水还氤氲地冒着热气。
接着他将水盆放在床头,熟练地解开了她的衣襟,褪下她的亵裤,对于展露在眼前的雪白裸露肌肤没有任何邪念,只是仔仔细细地用布巾将她身子擦了一遍,再替她换上干净的衣服。
直到他再将她摆正回床上,她一直闭着的眼终于张开,与他柔柔的眼波对个正着。
她微微启唇,欲言又止,彷佛在熟悉着发声的方式,最后才用沙哑的声音慢慢说道,“我……是不是瘦了?构得上你心中赵飞燕的标准了吗?”
李政昀微微一愣,怎么也想不到她醒来后第一次向他说话,说的竟是这个。先前在他心中所想象的什么互诉衷情、感动落泪、卿卿我我的场景一个也没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