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季采乐在,李政昀与冯光的对话也没有任何隐瞒,足见这两个多疑的人已然把她当成自己人了。而季采乐虽然傻兮兮的成天只会笑,但也不是个笨蛋,否则不会让庆国公次次吃瘪,还弄出个足以改变全天下舆论走向的布告栏。不该说的话,她从来都是守口如瓶,所以他们都对她相当信任。
“佐登居然与赵援搭上线,莫非刘建安不惜想把皇上与本官一块毒死的倚仗就是这个?赵援确实是皇家正统,推翻现任皇帝再自立为皇,也能服众,甚至还能博得个中兴皇室的美名,把本官打入权奸佞臣之列,刘建安这次押的宝挺大的。”李政昀很快的串起这中间的关联,表情却没有一丝忧虑,依然泰然自若。
他站起身,看着季采乐道:“在上菜前,咱们到隔壁包厢去会会旧识吧!”
只不过隔了一道墙,李政昀在推开门前,迟疑了一下。
前太子与李政昀间的恩怨,虽然在民间绘声绘影地传过一阵,不过因为已经过了好几年,加上李政昀位高权重,也渐渐没有人提起了,季采乐这个刚穿越过来没多久的新新人类,当然也知道不多,故而她内心相当好奇。
李政昀这个人一向果断决绝,这厢房里头方才说是佐登王子与前太子赵援,如果是去揭发这两人勾结,他为何会迟疑?难道他与赵援之间有什么外人不知的过去?
季采乐的思绪在跟着李政昀开门进去时,被一脸惊愕的赵援打断了。
厢房里有几个人,季采乐只认识佐登王子,王子对面那个衣着老气的年轻人,应该就是赵援,而赵援身边还坐着一位宫装俪人不知是谁,漂亮是漂亮,但神态倨傲得很。
但见赵援唰地一声站起,他才刚卸下老妆,李政昀便不请自入,他不由得又慌张又愤怒地道,“李政昀是你?!你怎么会知道我们在这里?你想做什么……”
“殿下,稍安勿躁。”那宫装俪人是前太子妃刘芷露。她知道李政昀是赵援最大的心病,示意赵援李政昀身边也只有两个人,这里也不是皇宫,没什么好怕的。被她这么一提醒,赵援仔细看了看来人后,内心稍定,神色终于冷静下来,不过那提防的眼神更加深了几分。
李政昀见他沉住了气,可以冷静听他说话了,才感叹地缓缓开口道,“本官以前忝任太师,与王爷感情深厚,如今王爷久离京师,与本官倒是疏远了。”
第5章(2)
赵援被废去了太子头衔之后,赵秀继任,赵援便被封为历王。只不过当初灰心丧志的赵援离京远去,音讯全无,也没有至封地赴任,但至少他的封号仍在,所以李政昀称他王爷,并无不妥。
不过在赵援耳中听来就是刺耳,方才刘芷露仍称他殿下,就知他根本还没放下自己太子的身分。
李政昀话中那叙旧的语气,更激起了赵援的不甘与怒火,方才才压抑下来的脾气一下子又点燃,拍了下桌子大喝道:“李政昀,不必你假仁假义,本宫原本拥有的一切,都是你剥夺的!”
李政昀并不被他激动的语气所动,只是淡淡地指出他的谬误之处。“王爷此言差矣,那柔娘虽认识本官,但王爷与柔娘之事却不是本官能够控制的。何况之后柔娘惨死,也并不是出自本官之手,本官亦相当遗憾——”
“够了!李政昀,到这时候你还想推卸责任,离间我夫妻感情吗?”刘芷露突然厉色打断他,声音不自然地尖锐起来。“若非你指使柔娘介入我夫妻之间,怎么会有后来的事?我们夫妻如今已然重修旧好,也清楚了当时你使的手段,你休想再使坏!”
柔娘?手段?季采乐听得一头雾水,不过李政昀莫名被骂,她倒是听得很不爽,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首辅大人,她是谁呀?”
“她是前太子妃刘芷露,也是庆国公的女儿。”李政昀平静地道,似乎刘芷露那些话一点也影响不了他的心情。
季采乐缩了缩脖子一吐香舌。“原来如此,难怪她跟庆国公一样凶啊!都喜欢骂人呢……”
“你又是谁?居然敢在我面前说三道四?你好大的胆子。”刘芷露当然希望自己在丈夫面前的形象是温柔婉约,听到季采乐公然骂她凶,一口气怎么都吞不下。
这样还不凶?季采乐肉肉的脸蛋儿微皱,又小心翼翼地问:“呃,首辅大人,庆国公的女儿,官很大吗?”
李政昀摇摇头。“庆国公是庆国公,他女儿并没有官衔。而刘芷露虽是原太子妃,但太子当年遭废黜,曾扬言休离。所以即使前太子现在是历王,她也应该没有任何妃位才对。”
原来如此……这么一说,季采乐底气就来了,叉起腰对着刘芷露说道:“听到没!你又不是太子妃更不是王妃,顶多是历王的前妻,我官还比你大呢!你见到本官没跪下就算了,居然还敢咆哮重臣?不过我见你也是个可怜人,治罪就不用了,你向首辅大人道个歉,我可以不计较。”
“你……你……”刘芷露被气得说不出话来,狠厉的眼神掩饰了她的受伤。因为季采乐揭出了她最不堪的事,她确实曾被赵援休离,而且即使夫妻两人现在的情谊已经好很多,但赵援却也没有明说要再将她娶回来,只是没有反对她以他妻子自居罢了。
李政昀被人辱骂已经习惯了,他不会为了这些恶意的言语计较,否则他早就气死了,那温文儒雅的面具也不会戴到现在。不过季采乐却是第一个为他出头的人,他不禁觉得很新鲜,这种感觉其实……很不错。
“够了!”赵援脸色一沉,他不介意刘芷露被季采乐压了一头,全心都放在李政昀身上,直是恨恨地瞪着他,最后终于忍不住爆发出来。“李政昀,我也不怕你知道,这一次本宫回来,就是要把本宫原本该有的权力,全讨回来!”
赵援咬牙说道:“这些年本宫一个人在外漂泊,也建立了自己的势力,还有本宫在京里也有人,可不是完全没有后援的!李政昀,你等着吧!你嚣张不了多久的!本宫要亲手摘下你的乌纱帽,我受过的苦,本宫要你全受过一遍!”
李政昀看了看一旁显然看好戏的佐登王子,叹了口气道:“身为曾经教导你的人,就当本官教你最后一次吧!你的后援就是比萨国吗?你很明白这无异是与虎谋皮!你借他的力,就要小心他反咬一口,届时你自己引外人伤到了你赵家皇朝的底蕴,灵运王朝焉能幸存?而你在京里的人,除了庆国公还有谁?庆国公此人野心勃勃,所图甚大,只要有他在,你便不适合坐上皇位,免得你赵家基业不毁于外族,却毁于外戚。”他意有所指地看了刘芷露一眼。
刘芷露目露凶光,连忙道:“殿下,你不要听他挑拨!别忘了就是因为他,我们夫妻才会多经磨难!赵秀也不会成为他的儡傀皇帝!如今万事具备只欠东风,千万别又被骗了!”
“说到皇上,王爷你可知道在庆国公的寿宴上,庆国公曾想连皇上一起毒死?”李政昀语气遗憾,赵援虽然想卷土重来,但赵秀与他赵援没有什么仇恨,甚至以前两兄弟的感情还是不错的,只是夹在两个大臣的恩怨之中,不得不对立起来。“本官知道王爷对皇上仍有兄弟之情,若真让皇上被刘建安毒死了,你心安吗?”
由于李政昀动之以情又说之以理,赵援表情微变,气势弱了一丝,若有所思地看了刘芷露一眼。
不过对于赵秀险些遭毒害一事,赵援并没有当场爆发,只是压抑下了脾气,冷冷地道,“李政昀,多说无益,我们之后见真章吧!”
李政昀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不再纠缠转身而去,只不过在关上厢房门前,言简意骇地淡淡留下一句话——
“如果王爷执意而行,本官会让王爷了解我的话的……”
回到了隔壁包厢,满桌子的菜已经上满了,可是却没有人开动,厢房内陷入一片沉寂。
李政昀深吸了口气,他觉得自己一口气憋在胸口,始终吐不得,而这口气已存在了许多许多年,无人能化解,无人能了解。
他目光悠远地望着墙面上一点,一向温文的表情突然变得肃然,连“本官”这样的自称都忽略了,平淡地开口。
“我自中举以来,也只教过赵援这个学生,而赵援却恨我入骨,这该是报应不爽吗?”
季采乐没有接下他的话,因为她知道他肯定憋了一肚子的话,就像泄洪一样要一次泄出来,否则淤泥堆积,只会越来越难清理。
果然,李政昀又幽幽地续道:“我的舅舅在数十年前也是一名大官,然先皇暴虐好疑,我舅舅只是在朝中顶撞他,先皇便罗织罪名将其入狱,我外祖父一家也因而被诛连,死伤无数。只有我娘因为外嫁,深居简出幸免于难,只是镇日伤心,在我十岁时便抑郁亡故,不久后连我父亲也积忧过世。所以我从小就立誓要为我娘与我爹讨个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