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是这样的。”
“哼,你到现在还想拉人给自己垫背。”陆桐月顿了顿,眯起眼睛,将门之女的杀戮之气尽现,“欺瞒太太,诬陷梅夫人,饶秀华,你好大胆子!”
语毕,一个拍桌,那厚实无比的紫檀桌角居然瞬间裂开一个大缝。
厅堂瞬间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看着那个缝,说不出话来。
陆桐月进府以来,一直乖得跟白兔一样,早晚问安,礼数周到,直到此刻拍破桌子,大家才想起来一件事情,陆将军毕生戎马,杀了数十万异族,一个农家小子靠着军功封上三品的男人,女儿怎么可能真的是白兔,这巴掌要是拍在饶姨娘身上,她大概就挂了。
汪氏见状,知道大势已去,这事情,她便是想着梅夫人老实,不懂其中机关,而夏东雷是男人,男人哪里又懂这些事情,可没想到陆桐月居然知道那种药效极缓,绝对不可能当场肚子痛……简直可恶。
昨天康氏来报,说饶姨娘小产,心痛之余让她想到这计谋,还以为天衣无缝,没想到竟功亏一篑……
第4章(1)
“疼死我了,春菊,轻点。”
“小姐忍着些。”
“嗷嗷嗷嗷,啊啊啊啊。”陆桐月一面哀嚎一面道:“甜李,让人传口信给三哥,我,嘶,我要白玉膏,春菊,小力一点,你想疼死我啊。”
夏东雷走到小侧院口,听到的就是这阵奇怪的声音。
不过是个姨娘,又住在朝阳院中,并没有守门丫头之类,夏东雷很自然的推门而入,一眼看到陆桐月躺在美人榻上,一脸痛苦,那个叫春菊的丫头跪在榻边,拿着一罐油膏给她揉手。
想起前日在大厅她那力拔山兮的气势,完全懂她在做什么——他不练武,但基本眼力还是有的,拍了桌子后,她一脸煞气腾腾的不言不语,恶狠狠的盯着饶姨娘……想必是痛到骨子里。
主仆没想到会有人来,一时间僵住,还是陆桐月反应快,赶紧从榻上坐了起来,拿起手巾把油膏擦掉,看了维持原姿势丫头一眼,低声道:“春菊!”
听到自己名字,春菊才醒过来似的,赶紧擦干净手,给自家小姐穿上鞋子,弓着身子退下。
陆桐月拢拢头发,微一弯身,“见过世子爷。”
男人看了看她,点点头,“叫上你的丫头,这就出门。”
能出门?
陆桐月当然很识相的没有多问,觉得自己这身青竹金隐绣的夏衫还行,便只把香鞋换了一双宝珠垂坠鞋,又加了一支鎏金镂花钗,把春菊带上,这才跟夏东雷出门去了。
定疆侯府的紫檀金绣马车,又大又宽敞,锦垫铺得厚实,一路车行虽快,却不怎么颠。
难得出门,陆桐月早忘了手痛,内心只想着,不知道夏东雷会带自己去哪,春日游湖,还是上宝香楼吃好吃的?她那日揭破了诡计,没道理不打赏她一下啊。
脑子正胡思乱想,马车停了下来。
“谁人马车?”十分不善的声音。
“定疆侯世子,这是腰牌。”
“原来是世子爷。”声音突然变得十分客气,“请。”
车子又继续往前。
陆桐月想了一下,腰牌?去什么地方会需要腰牌?
瞬间瞪大眼睛,“皇宫?”
夏东雷赞许一笑,“挺聪明。”
带她拜见公主吗?理论上妾室的确应该来给正室敬茶,可宫中一直没旨意,她自然不会傻到自己求见。
公主一日未痊愈,她就一日得低调,不能开心。
公主要是痊愈了,那她就得把皮绷紧,古来没有驸马能有小妾,她是天下第一人,以公主之尊,何必跟人分享丈夫?
正努力当个小透明,夏东雷居然带她进宫——想当年王姨娘入府,嫡母故意晾着,没想到她自恃是亲上加亲的表妹姨娘,擅闯嫡母的院子,可被罚跪了整整一日,膝盖都肿了,连祖母都说她活该。
想到王姨娘走路那一拐一拐的样子,陆桐月连忙道:“世子爷,这不太好吧,公主自然心胸如海,但婢妾贱命,怕冲撞了公主。”
“贱命?”
“是,婢妾八字极薄……”
“我怎么听说你的八字极好,是旺家定宅命数,所以张太太才一定要你当孙媳妇,就是想你能给张少爷带来福气,好强身体,安后宅。”
呃,“身而为人,定当自强,命数之事,实在不能做准。”
“那刚刚说自己八字薄,会冲撞公主的人是谁?”
太紧张了,居然自己打自己的嘴,眼见夏东雷问起,陆桐月只好硬着头皮回答,“……是我。”
天下最蠢的事情就是自己害自己,此刻陆桐月深深有种体悟,那就是:好想找个地洞钻下去。
“你不想见公主?”
“公主玉颜,自然是想拜见,可、可是……婢妾命薄……”
看着陆桐月一脸苦恼的想推托之词,夏东雷忍不住好笑,其实她只要抬起头,就能发现他不过是在逗她,但她太认真想理由了,导致什么也看不见。
“不去公主那里也行,不过等会别抱怨。”
“不会不会。”一听不用去送死,陆桐月立刻来了精神。
就算去做苦力都比拜见公主好,苦力只是累一点而已,拜见公主可是有生命危险。
约过一盏茶时间,车子终于停下来,随身仆人摆好踏梯,春菊掀起车帘,正想扶自家小姐,已下车的夏东雷却快了一步伸出手,陆桐月微一犹豫,还是把手搭上去,男人瞬间反手一握,竟是把她的手握在掌心里。
陆桐月心里一突,他吃错药了?
过门那日敬完茶,照说晚上他应该会到她的侧院圆房,可他却是派了柳梢过来,说让她自己安睡。
不用伺候对她来说当时是松了一口气,因为这消息传出,公主一定觉得顺耳,只是随之而来的又是另一种担心——万一,只是万一,公主挂了,那么凭着汪氏跟康氏的娘家,要把夏东于的世子之位夺回也不是难事,到时候夏东雷被打回原形,连带自己身分也是三级降,世子妾跟庶子妾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世子能保她,庶子不能。
何况一个女人没有孩子,手边又没钱,将来年纪大了要怎么办?
陆桐月开始犹豫起要不要主动去跟夏东雷示个好,但好难开口欸,总不能学吉姑娘一样,一把拉住夫婿的领子问“你到底想不想跟我过下去”,想想,还是秦姑娘的传情信好一点,不过,那好大胆,他会不会觉得她陆桐月不知廉耻。
于是即使已经过门,还天天书房伺候,两人一直过着有名无实的夫妾生活,陆桐月都已经想到将来要过继三哥的女儿来养了,没想到居然在这种时候,夏东雷碰她了,虽然只是牵手,但感觉还是挺微妙的……
他的手真大,还很粗糙。
手掌心有厚茧,嗯?他是做啥了怎么会有那样扎人的茧?
怪虽怪,可也没抵抗,他刚好握到她拍桌那只手,但握得很轻,不算痛,再者,两人是夫妾,夫婿肯亲近自己是好事,这样一想,马上就不怪了。
下了马车,看到院子上黑色牌匾写着:太医院。
院子前庭颇大,晒着各种药草,几个药生在旁翻看,廊下小炉子一排,都刻着各宫院的名字,有些正在熬药,有些则是空着。
空气中都是药草的味道。
一个药生见到他,很快过来,“世子爷,潘太医在里头。”
夏东雷点点头,带着她往内院去。
太医院极大,直穿过两进,陆桐月才在二楼看到潘太医。
还以为太医都是老人家,可没想到人家十分年轻,看起来也才二十岁,温文儒雅,笑容颇为可亲。
潘太医见来人,站了起来,笑说:“今天怎么有空来太医院?”
“这是皇后给我指名的侍妾,陆家姑娘。”夏东雷朝她一指,“前两日用手拍裂了我家大厅的百年紫檀桌,怕她有什么后遗病痛,你帮我看看。”
“拍破紫檀桌?”潘太医一脸惊讶,“是下人来报还是你亲眼所见?”
“我亲眼所见,裂痕有半指宽,一尺长。”
潘太医哦的一声,开始打量陆桐月,那眼光让陆桐月又想钻地洞了。
“你这妾室,力气可大得很,先跟你说,骨科伤科,可不是隔着丝帕诊诊脉就行,你若不介意,我才能给你看看。”
“我都带来这里了,自然就是让你好好看。”
“那行。”
潘太医走到窗边的罗汉床坐下,药生很乖觉地立刻在小几放上脉枕,又拿了一罐油膏给他润手。
夏东雷一个眼神,陆桐月乖乖坐在小几另一侧。
夏东雷又是一个眼神,陆桐月乖乖伸出伤手。
潘太医拉过她,开始一个指节一个指节按压。
被个陌生男人摸手,感觉好奇怪,难不成是因为这样,所以他才拉自己下马车?想起来,第一个拉自己手的男人还是自己的丈夫……嘶,嗷!
“这儿骨头有些裂了。”
别,好痛。
手指按完,接着是掌心,外缘的部分,按着按着,陆桐月又觉得撕心裂肺,碍着有陌生人在,只能咬牙死命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