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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得出是什么吧?”现场鸦雀无声,教似锦有些怀疑地问着。

  她自认为画得还不错,这云母笺甚佳,颜料没有景开,纸面又够滑腻,才能教她运笔自如。

  “你是从哪学来这特殊的画法?”宋绰难以置信地问着。

  他敢说,他看过的墨宝和丹青,没有上万也有数千,甚至亲睹名家大师作画更有上百回,可就不曾见过一笔到底,甚至还可以中途换笔,左右开弓,才眨眼就完成的画法,用神乎其技也难以形容他此刻的震惊。

  “我……自学。以往在江府时,女先生有教了些,后来就……自学。”似锦说得有些心虚,但她也只能这么解释。

  宋绰听完,简直不敢相信一个姑娘家竟可以靠自学而如此超群绝伦,余光看向托着下巴不语的李若凡,猜想李若凡也被妻子的才华给压得抬不起头了。

  蓦地,李若凡提了笔,蘸了墨后,在画的上方洋洋洒洒地写下:龙战于野,其血玄黄。

  似锦爱极了他带着狂劲的行书,而最后,瞧他从身上取了一颗印,沾了朱砂一压,那篆字竟是宋繁。

  她疑惑抬眼,他已收了印,朝她笑道:“似锦,写个落款吧。”

  似锦犹豫了下,还是提笔写下了唯安。

  “唯安?”

  “我的小字。”她说得毫不心虚。其实她一直很想为自己正名,现在刚好有个机会,她当然要好生利用。

  “听起来真不错,字也写得很好。”秀丽隽雅的笔锋一如她的性情。他拿起云母笺吹了两下,看了宋绰一眼。“墨宝有了,还附上了画,你敢不敢收?”

  宋绰直盯着画,眼都快直了。“你的墨画还有这特别的画工,我当然要收,可问题是你什么不写,写这不祥的提词做什么?”

  “龙战于野,其血玄黄是坤卦上六爻的爻辞。”李若凡意有所指地道。

  “我知道啊,可这就是个不祥的卦嘛。”他好歹也是二品御史,哪会连这易经里头的卦染都个知,就因为知道才犹豫着收不收。

  “随你喽。”李若凡一副悉听尊便的表情。

  “他如果不要就给我,我丢到黑市里随便喊都有千两,何必给他?”李叔昂说着,已经伸手去拿。

  宋绰见状,早他一步抢过手。“我的,这是若凡上回欠我的!”大不了就不献给皇上,他自己留着也开心。

  “先搁着,好歹也要裱褙,否则能瞧吗?”李若凡没好气地拿回来,余光瞥见似锦不住地盯着自己,不由轻声问:“怎么了?”

  “……你到底是什么身分?”先是印着宋繁的印,而后又听李叔昂说这墨宝可以在黑市叫价千两,她发现她愈来愈不认识他了。

  李若凡垂敛长睫,笑了笑,抬眼道:“我姓宋,名繁,字若凡,曾经是宋家大房的庶子。”他想,有天总该对她开诚布公的。

  “什么意思?”什么叫做曾经,太耐人寻味了。

  “我因为某些原因被宋家除籍,我的母舅,也就是叔昂的爹收养了我,从此我便姓了李。”

  似锦轻呀了声,总算明白太夫人和侯爷待他相当礼遇,而老夫人对他厌恶至极的理由。

  “是老夫人所为?”她不假思索地脱口道出。

  李若凡不禁笑了。多聪慧的姑娘,他提个头,她便猜出始末。“似锦,你可会介意我是个庶子,还是个被除籍的庶子?”

  “那有什么关系?”她不解反问。

  “你不懂,一旦被除籍,我——”

  “三爷,身分是个框架,是旁人品头论足的装饰,在生与死之间,贫贱富贵只是过程,每个人的来处去处都是一样的,没有谁比谁还尊贵。”其实她一直搞不懂嫡子和庶子到底有何不同,说穿了不都是同一个爹。

  说到底还是男人搞的鬼,没事纳什么妾室通房,搞出一堆庶子庶女的,没人喜欢一出生就被旁人的框架给框住的。

  李若凡一把将她紧拥入怀。她的话总是说进他的心坎里,总是教他心旌动摇。

  “三爷……”她轻揪着他的袍子。

  有人,而且很多人……她有点难为情。

  “似锦,你先到隔壁的书房作画,那儿我替你备了麻布和麻仁油了,要是需要什么,再跟醍醐说一声便成。”他在她耳边喃着。“今晚咱们就在这儿住下,可好?”

  “后院有客房?”这儿是牙行的后院,占地极广,有楼阁亭台衔廊相通,比她想象中的牙行要阔气太多了。

  “不是,是我的房,我在这儿已经住了几年了。”

  “……嗯,好。”她想,晚一点他们会有很多话可以聊。不过……“三爷,你不放开我,我没办法动。”

  “我想吻你。”

  “千万不要!”他小小声地说,她也跟着小小声地回,态度非常强硬,绝对不允许他众目睽睽之下亲吻她。

  李若凡低低笑着,不舍地放开了她,向醍醐使了个眼色,她便带着李叔昂的小丫鬟,一起领着似锦到隔壁的书房。

  李若凡这才回头看了宋络一眼,道:“宋络,马上派人前往同阳镇的庄子。”他作梦也没想到,线索竟是埋在宋府里,还是不经意教似锦得知。

  宋络应了声,随即快步离去。

  “若凡,你这个媳妇不像寻常丫鬟。”宋绰敲着桌面,不住地看着那张画。姑且不谈画,光是她说话的气韵和眉眼气质,根本不可能是个丫鬟。

  “我挑的能差到哪去?”

  “少来,是我先看中的。”李叔昂再一次扼腕没有机会瞧见似锦扮成小公子的模样。

  李若凡不予置评,正想要将画收起时,便听宋绰道:“前几日上朝时,我稍稍地探了皇上口风,可至今皇上对武平侯还是没有任何打算,倒是一些随行将军全都有了封赏。”

  “是吗?”李若凡垂眼忖了下。

  状况确实是相当吊诡,若说先前皇上怪罪宋綦未能及时护住七王爷,因而对宋綦不闻不问,这事还说得过去,但七王爷早就清醒了,皇上却仍未提赏罚,让人没个头绪,就连朝中官员都不敢踏进武平侯府。

  “朝中流言四起,更有人直指武平侯得罪了七王爷,恐怕宋家要丢爵了,糟的是武平侯至今伤未愈……我说,若凡,你大哥也未免伤得太重了些,养了一年半载还起不了身,到底是怎么回事?”

  宋绰寓意深远地说着,李叔昂则偷觑了李若凡一眼,就见他神色不变,气定神闲地把画给收了起来。

  “当初宋綦那条命救得回来,是宋家祖上有德。”见李若凡无意回答,李叔昂便淡声替他说着。“宋綦要真是得罪了七王爷,就不会以身护七王爷,落得差点残废的下场,怎么朝中就没流言说没有宋綦,七王爷就活不了了?”

  “正因为有人这么说,流言到最后却转了向。”宋绰头痛地道。

  朝中派系多,就怕七王爷和武平侯被连结在一块,毕竟两个都掌了兵符又立了战功,要真是连成一气,是其他派系所不乐见的。于是乎,流言换了版本,从宋綦舍身护主,变成了宋綦贪生怕死,弃七王爷求生。

  所以皇上至今尚未决定宋綦的赏罚,但朝中纷纷猜测,宋綦肯定要遭罚了。情况看似对宋綦不妙,但依他看,倒觉得宋綦逃过了一劫,要不这当头再受荣宠,肯定是无福消受。

  “啧,这我哪会不知道,”李叔昂把玩着腰间的玉佩。“宫中的蜚短流长哪里逃得过我的耳?我不过是托几个熟识的官人放点流言,至于后果会如何、真相如何,恐怕只有七王爷和武平侯才知道。”

  宋绰楞了下。他向来不太喜欢李叔昂这个人,不仅因为他有怪癖和不正经的性子,还因为他营生的除了牙行之外,专作下九流生意,举凡花楼、赌坊等等,哪怕经营的很好,都算是行中翘楚,但他就是不喜欢这些下作生意。

  倒没想到,他竟还有本事在官员之间斡旋,甚至能够左右朝中流言。

  “这事也只能静观其变,多作揣测也无济于事。”李若凡淡声说着。

  宋绰正要再说什么,却突地听见似锦尖声喊着三爷,三人动作飞快地冲出房门,直入隔壁的书房,惊见书房里竟多了个不速之客。

  “江大爷怎会来到牙行后院?”李若凡轻漾冰冷笑意,环顾四周,不见醍醐和李叔昂的小丫鬟,而江道的手正擒住似锦。他徐步向前,握住了江道的手。“江大爷此举太失礼了,让内人受到惊吓了。”

  “内人?”江道诧问着。

  “去年在下已经娶了似锦为妻。”李若凡黑眸闪动。“不知江大爷怎会来到后院?”

  “我找李二爷,伙计带着我来的。”江道看着瑟缩躲在李若凡身后的似锦,懊恼当初怎会让她陪嫁,落进了李若凡手里。

  “叔昂。”李若凡看了李叔昂一眼。

  李叔昂随即明白他的意思,无声应允他绝对会让江道付出可怕的代价后,便端起了和气生财的笑招呼着江道,顺便将宋绰给带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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