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辅你说!”皇帝开始点名。
“微臣愚鲁,不知道陛下所谓何事?举发房大人是言官上告,与微臣无关。”
他撇得一干二净,一眼都不屑给那姓房的。
“素弦。”
“微臣在。”
“还要朕挑明着说吗?那言守正是你的人,你把他当枪使啊。”
“微臣惶恐!”
“那你要收回诬告一事吗?”
“微臣不能不愿也不必!”
“好你个不能不愿也不必!”看着自己案桌上堆积如山的奏折,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他真想叫这两人出去外面打一架,谁赢了,输的那个以后都不许再啰唆!
只是这混蛋宰相也太不把他这皇帝放在眼底了。
“房卿。”
“微臣在。”
“言官告你一事,你有什么话要说的?”
“陛下不可被片面之词蒙蔽。”硬要将白布染成黑布,只有黑心人做得出来。
“爱卿说朕昏庸吗?”他口气很不好,今天不好好治治这两个不体谅他为国事操劳,还找事给他做的臣子他难消心头之气。
“微臣不敢。”
“一个不敢,两个也说不敢,结果你们都干了什么事?!别以为朕不知道你们两个不和是为了什么事,为了一个女子闹得颜面扫地,你们说这话传出去能听吗?”
皇帝摔杯子了。
“陛下,那是臣的妻子,不是普通女子!”混蛋!房子越毫不客气也不忌讳的瞪了看起来人模人样,其实是衣冠禽兽的水素弦。
都是你的错!你让万岁摔杯子的!
那人也不相让的瞪过来。无聊!
“朕本来想事情都过去那么多年了,你还放不下吗?”万岁爷问向首辅大人。
水素弦紧紧闭了嘴。怎么放下?他到底是为谁奋斗这二十年的……
“陛下,微臣敢问陛下,觊觎人妻又该当何罪?”房大人趁机也落下一块大石头,若能打死这个混帐宰相,天下就清净了啊!
万岁爷不耐烦了,妄想当这两人的仲裁,根本是自讨苦吃。“你们两个……房卿,你被人抓到把柄,可见为官处事尚有不足,你去刑部大牢坐坐反省,如果反省不出个所以然来,就一直住下去;水卿,你回去给寡人想想,江山国家和女人哪个为重?你回府闭门谢客,另外国库空虚,罚俸三十万两白银,没有朕的谕令,哪个都继续待着,不许出来!”
“臣,领旨。”看起来谁都没有讨到便宜。
两人悻悻出来,门外太监只见两位位极人臣的大臣互瞪一眼,互相甩袖,各自分左右离开了御书房。
万岁爷听太监禀报,把案桌上的东西全扫,接着起身摆驾凌霄宫去找他最为宠爱的贵妃诉苦了。
房荇从刑部大牢走出来,一眼便看见候在外面的闻人凌波。
他身边只有两个人,其中一个自然是阿青,另一个是侍卫,再后面,则是她带来的丫鬟和小厮。
阿鬟和小厮没见过这等场面,都缩在一旁……看起来在调教下人这方面,她是得多下点工夫了。
他身穿官服,显见是从刑部直接过来的。
果然,房荇来探监的消息一早就传进闻人凌波耳里,他一接到通报,即刻丢了看到一半的文书,赶到大牢来。
大牢,那森森的高墙,别说百姓路过宁可绕着远路走,也不想触霉头的地方,皇室子弟更是视这里为不祥之地,他却什么都不想就来了。
为了让他们父女能尽情说话,他守在门口,却不知惊得整个刑部大大小小都没有人敢坐着。
“谢谢你上下打点,我爹在里面没有受苦,多亏了你。”因为他的缘故,她爹在里头算是被厚待了。
“房大人可是我未来的岳父,我怎么能让他在牢里受苦?”闻人凌波说得一派理所当然,只因下令关押的人是自己的皇帝老爹,他作不了主放人,要不然也不会让他在牢里受苦。
房荇的心尖因为他暧昧的态度轻颤了下,轻昂头,看着他清朗的眼神,下巴的线条,眸光漾起淡淡温柔的波光。
闻人凌波深深看她一眼,总觉得她的心思不似表现出来的轻松。“你的脸色不好,人瘦了一点。”
总觉得每见她一次就更瘦点,本来就称不上丰腴的身子,现下俨然如一枝临风芍药。
是因为忧心过度吗?
“不要担心,你有我。”
那么坚定的语气,那么蛊惑人的声音,带着男性的力量,轻易的就让她软弱下来。
“跟我去一个地方?”他试探的问。
“去哪?”
“进宫,我向太后提过你,她老人家说想见你。”
“这时候?”
“别紧张,她人很好的。”
“我得回去换个头面衣服什么的。”
“那些东西我都替你备好了,你去换一换就可以了。”
“我不曾进过宫,那些礼节我都不懂。”
“不就宫殿多了些,样子气派了些,没有人带路,一定迷路,还有就是太监宫女多了些,也没什么了不起的,有我带着,要什么礼节?!见着祖母,你笑就对了。”
这人,这么轻描淡写,是为了让她心安,她还有什么话说?
于是,房荇进宫了。
皇宫是禁止官员骑马乘轿的,闻人凌波却是除了帝后以外可以在宫里自由出入、骑马乘轿的唯一一个皇子,就连太子都没有这样的殊荣。
因为他以前曾受过寒毒,身子不好,所以得以乘轿入宫,即使现在身体已经大好,依然享有这特权。
过了后宫门,他们避开了皇帝的步辇。
和她隐在暗处的闻人凌波低头问她,“想见陛下吗?”
她摇头。皇帝日理万机,这会儿,不知道要去的是哪个嫔妃的宫殿休息,她别坏了人家的好事才对。
所以他们就避开了。
他们在宫门前等了一下,很快便有两个太监将他们迎了进去,殿门后,自然换成了身分矜贵一等了的宫女。
寿康宫或许比不上帝后的寝宫大,可是在房荇看来,那典雅和沉潜的气派,却可能是帝后的寝宫远远所不能比拟的,从踏入宫门的那一瞬间,那到处走动却寂然无声的宫女,那庄严肃穆的气氛让人不得不提起了十二万分的小心。
太后并没有房荇想象中的满头银发,因为保养得当,反而看起来还不到五十岁的年纪。
她也不像一般印象中的难以亲近,或是慈祥和蔼,而是有一种岁月淬炼的精干,在举手投足中让人不由自主敬畏,不敢随意。
老人家精神很好,问了很多事情,房荇恭恭敬敬的回答,态度恰恰好,不阿谀,不亲昵,严守着中立,只是从言谈间感觉得出来,太后对她的出身了如指掌,她爹、她哥、她娘,都问了几句,看似不经心,却让房荇冷汗直流。
她心里不得不腹诽了一顿她身边笑嘻嘻的男人,自家底细被摸得明明白白,肯定是他在老人家面前贡献了不少消息所致。
闻人凌波却是朝着她偷偷做了一个无辜的表情,他没那么多嘴长舌好不好。
这一来一去,房荇的背立即湿了一块。
皇家不是一块善地,即便是看似退居寿康宫养老的太后,依然耳目众多,消息灵通。
“重赫这孩子虽贵为皇家子弟,但日子过得也非顺风顺水的,虽说他从来没有提过一句有关兄弟长辈的不是……你得多疼着他一点。”她在这座皇宫生活了一辈子,就因为太明白有些阴暗事永远也不能说,但这小孙儿却是她一手养大的,说什么她都得给他一生的富贵无忧。
房荇没想到太后会说出这些看似真心的话,这要叫她说什么,只能点头称是。
然而,更令她没想到的,陛下来了。
皇帝屏退左右,穿着紫金伫丝袍子一派悠然的入了内殿。
“儿臣见过母亲。”很家常的见礼,没什么刻意的皇家气派。
“皇帝怎么有空来寿康宫?”
母子几句寒暄问安后,皇帝转向闻人凌波。“朕听说你进宫,怎么着,心里只记挂着太后,就不曾要来见见父皇?”
“父皇上回可是让儿臣吃了闭门羹,儿臣哪敢一再的惹父皇发怒?父皇日理万机,儿臣就不去打扰了。”看似毕恭毕敬,言词中却没多少恭敬的成分。
“你这泼猴,才多久就跟朕急?朕听说房大人的千金也来了?”皇帝笑得欢愉,压根没把儿子桀骜的态度放在心里。
被点到名了,房荇只得出来伏地叩首。“臣女房荇叩见陛下万岁万万岁!”
“平身。”
“谢万岁!”
“容貌和你娘长得有几分神似。”
“陛下见过臣女的娘亲?”
“你不知道吧,你娘曾是名动京城的绣娘,一幅八展堆锦绣屏誉满京城,不过,没多久就嫁给你爹,那幅绣屏几年前让重赫要了去,如今在襄王府里吧。”绣娘多如牛毛,他却自从见过那幅绣屏后,再也没见过那样的绣技了。
房荇蓦然想起她在襄王府见过的那八扇屏风,居然是她娘少女时的绣品。
“几个月前,国子监卫蘅给朕送来了一幅春燕图,那春燕活灵活现,花卉与活物一模一样,只可惜是件半品……放弃一举成名天下闻的机会,你不遗憾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