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人是早就说好了的,房子越慢慢心凉。“这浑水,我们一家不去蹚,你们爱怎么分就怎么……”
房荇可是急了,她老爹这种个性一发起脾气来,可是会什么都不要,这种性子自古以来只有亏可以吃。
这攸关他们家以后的活路,她绝对不要像以前那样寄人篱下,忍气吞声,一辈子低人一等。
她看似不懂事的截住自家老爹的话尾,那样子要有多无邪就有多无邪,“族长爷爷,那我们家起码要有一间瓦房,几间铺子过活吧?”
“咳,产业是有的,西郊城的宅子,不过那宅子多年没人住,可能需要花不少银子好好整顿才行。”至于铺子,绝口不提。
“我记得祖父年前曾留下遗嘱,他老人家给爹爹留下的可不只有宅子,还有铺子、庄子,我记得有一家钱庄。”想用一间破房子就打发他们一家,把他们当乞丐了。
“你一个小娃儿别胡说!”族长看样子是知道这事的,只不过不知道拿了房老太太什么好处一面倒。
也罢,他们家在京师既无人脉,也无势力,其实就跟盲眼瞎子差不多,就算爹爹有旧交故友,族人从他们身上却是捞不到任何好处的,房老夫人扎地生根那么久,给的好处才是真金白银的,这事不用说,三岁的小孩也省得。
“荇儿……”房子越可没想到女儿这么强硬,沉淀后一想,发现女儿说的句句在理,他方才要是冲冠一怒的走了,以后他们这一家子……
“爹,今日忍下这口气,日后就得忍无数的气,该我们的,我们要是不拿,岂不是对不起爷爷他老人家在天之灵?”这些一个个都是贪婪无耻的人,她要争,该他们家的,她都要拿!
女儿的话流淌到肺腑,房老爹看着她那滴溜溜轻转的眼珠,本来怒火已经燃烧到眼睛的心情忽然消融了。
房荇转向族长,“荇儿不敢胡说,我爹平常看邸报,家书往来,或者办公的时候,我都在他的大腿上,祖父仙逝的时候,爹回来奔丧,回去之后,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把祖父的遗嘱念给我听过了,既然要分家,我们家该得几处产业,要我背给族长大人和伯伯叔叔们听吗?手心手背都是肉,我们家是人少,也不敢让族长非要一碗水端平,做到多公平,可也总不能让我们衣食无着,这传出去可就难听了对不对?”
大人们完全石化了。
族长忽然有些不自在,这小姑娘明明年纪还小,说起话来,字字在理,那语气,那眼神却像洞悉一切人情世俗的成熟和……狡猾?
这房家老二不是个没用的,只是时运不济,不如卖他个人情,下任族长竞争激烈,自己的儿子想接这位子,房老二未必不是助力。他心中的小算盘打了又打,这一凝神,又接收到房老夫人着急的眼色,揣着那几张烫手的纸,心中已有了盘算。
“这些年,物价一年比一年高,你弟兄内院人口都不少,用度花费像水流似的,不如大家各退一步,弟妹你说如何?”
“族长您的意思是?”房老太太可没想到一把火会烧回来,她一开始就没打算要当坏人,才会委托族长出面处理。
“要我说这城西的宅子的确是破旧了些,就算修缮,一时也不能住人,铺子嘛,子越是个文人,经商定不在行,不如就把城南那间占地小些的宅子给他们,那周边的田产也一并给了,弟妹可同意这决定?”
房荇听了实在不满意,这房府小一辈的,个个穿金戴银,随便一根头钗,随便溜的鸟,都够平常人家十天半个月的家用,这会儿却同他们斤斤计较。
是其心可诛!
房老夫人考虑了下,城南的房子地处郊外,那旁边的田地出产也不多,要拿城里那些值钱铺子比,虽然不情愿,但还是划算。
她一直不去看房子越,点点头,算是同意了。
“爹,您说呢?”房荇转向父亲。
“咳,我说小孩子家家的,做人不可太贪心。”族长有些怕了这丫头。
“就不知道是谁贪心了呢。”给了宅子就比较大方吗?没有铺子营生收入,他们又能坐吃山空多久?
“你这老匹夫,谁让你这样说我女儿的!”房老爹拍桌子了!他不忍了,女儿可是他的,谁都不许说她!
今日这事谁都知道是他们理亏,因此即使房子越对族长口出不敬,也没人敢说什么,毕竟若是捅出去了,他们谁也讨不了好。
“咳,那就……说定……了。”一向被人敬着,尊着,从来没有谁敢对他横眉竖眼的老族长呛着了,这一家子、这一家子……没一个省事的。
老族长因为呛咳的太厉害,众人忙着递茶拍背,一团乱的时候,房老爹扛起女儿,“最迟明日把地契、田契给我送来!”
爷儿俩走出正房,回自己的院子去了。
行李还没全部归置妥当,房家一行便又搬出了房府大宅。
杜氏心里着实气得很,这些年,夫君的月俸有泰半是寄回家奉养母亲,贴补家用的,他们自己过得拮据不说,荇儿都几岁了,身边一个贴身的丫鬟也没有,什么都靠她自己来,那些人如今把功劳一笔抹去,居然还这样坑了他们,除了给一间宅子,其它都吞吃了。
真要这样忍气吞声吗?可不吞不忍又如何?
她心里突突直跳,愤恨又惶恐,但是在儿女面前,却忍着没掉一滴眼泪。
她是母亲,怎么可以哭给孩子看?那孩子怎么办?
“娘,我们要搬家,您不高兴吗?”同坐在马车里,房荇看着母亲那一夜突然憔悴了不少的脸庞,讨好卖乖的搂着杜氏的胳膊。
“荇儿高兴吗?”
“高兴。”
“哦,为什么?”
“娘不用每天去祖母前面立规矩,站得腿都冒青筋,爹也不用和叔伯们置气,乡试眼看要到了,哥哥也能安心读书赴试,我也不用在那里扮淑女了,多好。”
“你这丫头,说的是什么话!”杜氏却是笑了。
在外头赶车的房老爹和房时也听见马车内母女俩的谈话,本来凝重的面色在对视后,又竖起耳朵继续听壁脚。
“是少了那些糟心事,可是,往后要烦恼的事情只会多不会少啊孩子。”杜氏替她梳理有些乱了的头发。
“娘,这世间人只要活着,有谁不烦恼的,世事有什么是不能解决的?遇到事,想法子就是了,操心烦恼于事无补,哭哭啼啼也于事无益,浪费眼泪而已,要我说,穷有穷的好,不怕人家来打秋风,而且,我们家也不到揭不开锅的时候,您就别多想了。”
半个时辰后,他们的新家到了。
杜氏和房荇分别下车,房子越已经带着儿子和几个家丁开始搬卸家当。
房子越虽然是文官,却也不是那种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软弱白面书生,这会儿更不会酸溜溜的摆起老爷架子,把粗活都让给家丁们做。
家丁小厮原来是还有七、八人,在获知他们的境况不如当初想象的好,心思活络的便来求去,人要走,房子越也不留,无论签的是死契、活契,都让他们走,还发了些遣散银子。
余下的也就那几个死心眼的。
这城南的老宅子,乍看已经失去光鲜,屋瓦上积着青苔,但胜在结实,左右如族长所说,都是田地,这样的宅子在京城里根本不算什么,但地点在郊外,也绝不能说小,里外五进院子,哪怕是有些年头了,也不见什么大破损,顶多就堂屋的地砖坏了几处,让泥水匠来补补便可以住人了。
老实说,房荇觉得还不错,虽然比不过房府的宽阔富丽,却比他们河晏的宅子要宽敞多了,她和房时挑好房间还有剩。
以干粮对付过一餐,众人好好的歇了个午觉,一个个起来后觉得神清气爽,果然,住在乡下也不全然是坏处。
“既然这附近的田地都归了我们,我去瞧瞧佃户和田地。”房子越不是那种坐困愁城的人,以前他就常与农户打交道,对曾为县令的他来说,农地视察本来就是不可少的政务之一,所以他打算找人带他去看看田地范围,顺便也看看田里的出自心。
房老爹出门去,杜氏带着两个孩子开始打扫里外,房时去打水,房荇捋起袖子帮忙擦窗。
“娘,我记得您以前提过,您的嫁妆里有两间铺子。”
“嗯,说是铺子,我也没去看过,是……你外婆私下给的。”嫁为人妇后,很快怀了胎,后来又随着夫君赴任,这些年铺子缴上来的营收也不怎么样,掌柜送来的账册都是红字,看起来赔得厉害,也不知道关门了没。
“外婆啊……娘,荇儿从来没有听您提过外公和外婆。”
“娘是个不孝的女儿,没什么好说的。”杜氏有些黯然。出嫁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更何况她还是那样离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