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她还刻意吟了一首西汉才女卓文君写的〈白头吟〉,讽刺曾思齐为利寡情。
然而,当她念完这首诗瞧向曾思齐时,他竟是狡黠的笑望着她,那样子教人难以琢磨他的心思,她蓦然一怔,正要深思什么,刚巧最后要比作画的颜料与笔墨都拿上来了,她来不及再想什么,只能先专心作画。
她与林欣珍必须画出这茶园的美景,林欣珍的画向来不错,原本也很有自信不输人的,但不经意瞧见一旁莫可儿一挥而就的姿态,那手笔别开生面,不禁稍愣了一下,没留意笔上沾着墨汁,这一滴大黑墨就滴在画纸的正中央,当场让这张画给毁了。
林氏见了惊呼。“啊,糟了!”
林欣珍这才回神,也惊喊了一声。“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林小姐,你怎么连画画都输人,我对你是真失望了!”曾思齐上前摇头说。
“我……”林欣珍面无血色,不明白莫可儿明明是平凡的采茶女,怎么能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
莫可儿低首冷笑,所有人都不知自己明面上是穷人家的女儿,可她的灵魂却是阮玫祯,为了在阮家生存,她广为学习,专门替嫡女姊妹们解决难题,因此见识与才情都比一般女子强。
“这……这不公平,比这些没意思!”林氏见自己侄女样样输人,竟好意思耍赖。
“大家都是裁判,哪里不公平了?”曾思齐不以为然的问。
“这……”林氏也驳不出话了。
“要不这样,你们若不服气,那再比识茶以及算帐吧,咱们曾家是以茶起家,苏州林家也卖茶,今日又是茶会,比识茶应该很恰当,至于这算帐之事,将来嫁做人妇会不会管帐也是很重要的,不如再比试比试这两项。”曾思齐说。
“还比?”林氏愕然。
“是你说不公平的,咱们就比到你们甘愿为止,不好吗?”他笑问,可这笑容有些冷飕飕的了。
“这……”林氏张口说不出半个字来。
“这回我可是把比什么都说清楚了,你们若是再输了,可别说我家可儿以强压弱的欺负人。”这是林氏先前对莫可儿说过的话,他此刻把这话丢回她脸上。
林氏黑了脸,这人怎么态度与之前判若两人?
开始时他不是对欣珍还挺中意的,言词语气都是顾着欣珍,怎么这会却是说翻脸就翻脸了?
莫可儿同样讶然的朝他望去,而他竟向她眨了眼,这一眨,她忽然间就明白了所有的事。
这男人是故意的!
自己的灵魂是阮玫祯这件事他虽然不知情,但婚后她并未在他面前装拙,因此他晓得自己懂得这些才艺,要赢对方易如反掌,所以故意让她在人前露一手,他其实要帮的是自己,不是林欣珍。
还有,此刻他说要再比识茶与算帐,这两样他也清楚自己在行,她的味觉敏感,才能研究出齐心商铺里的那些商品,什么茶她一试便知,算帐也是一样,铺子的帐都是她一手打理,那快手计算的功夫连他都咋舌过。
他是有意让自己的本事一次显露个够,吓死这一干人,堵死他们的嘴,让他们再不敢瞧不起她。
得知相公的心意后,她心中的阴霾散去,眉眼也清亮起来,自信心更胜之前。“林小姐是输怕了,不敢再比吗?”她挑衅的问林欣珍。
“你说谁不敢比了?比就比!”林欣珍激不得,马上接受。
莫可儿原本落寞失意,现在得知相公没有弃她,有了相公依靠,她气势强焊多了。“那来吧!”
两人面前摆上十个茶杯,里头分别泡上不同品种的茶叶,如信阳毛尖、洞庭碧螺春、黄山毛峰、君山银针、西湖龙井、都匀毛尖等等,两人可藉由观其颜色、闻其味道、品其滋味做出判断。
这点林欣珍也不差,不愧是茶商出身的小姐,也都能喝得出来、叫得出名字,两人这上头算是平分秋色,可到了算帐这关,林欣珍就对莫可儿叹为观止了,只见算盘在莫可儿手中像是活的,一本帐两三下就精算解决,而自己却还在焦头烂额的搞不清这帐记的是什么。
这输得再无话可说,当真是难看了,一张俏脸已经泫然欲泣,连林氏的脸都瞿黑无比。
然而莫可儿这功夫却教赵美音母女心惊了,两人同时想起一个人——阮玫祯!
阮玫祯也有这手珠算的功夫,当年阮府的帐都交由她来算的,而且算出的帐绝对分毫不差,她死后,府里再也找不到这样的算帐高手,想不到莫可儿的功夫竟不输阮玫祯,两母女这才会吃惊,也总算对莫可儿刮目相看,不敢再小觑了。
李氏简直看傻眼,这才晓得莫可儿深藏不露,这样厉害,自己想看她笑话是白搭了。
“祖母,这胜负立见,林家小姐我是瞧不上眼了,您下次若要再安排对象,记得要找比可儿能干的,否则岂不丢我的脸。”曾思齐对曾媛说。
林欣珍愕然曾思齐的翻脸无情,刚才还对她温声浅笑,这会就将她说得一文不值了,她又羞又恼,当场哭了出来。
他见了反而皱紧眉头。“刚才瞧你还有几分姿色的,怎么一哭,顿时丑得像是被猪亲过了。”他说的话刻薄得不能听。
这番污辱,令她索性放声大哭了。
“曾思齐,你这小子别太过分!”曾媛怒斥。
他不仅没收敛,还继续说:“祖母,您瞧不起我的媳妇,可事实证明我媳妇比任何人都强,我的眼光也比任何人都好。”他大赞自家妻子,对妻子浓情密意得气煞人。
曾媛气归气,但也不得不承认莫可儿确实有些能耐与手段,她对莫可儿多少是有些改观的。
“既然莫可儿这么优秀,老祖宗,孙侄带了两个人过来,您老人家也该见见他们才是。”严烈忽然走上前去,朝曾媛笑得奸险。
曾思齐一见他就蹙起眉,莫可儿也直觉不妙,这家伙口口声声说要找他们夫妻算帐,该不会是想趁机落井下石吧?
“你带什么人来见我?”曾媛问。
“是啊,你找什么人来了,我怎不知?”薛东珠就站在他身边,也不知他玩什么把戏,瞪他一眼问。
严烈怕薛东珠,她这一问,他自然反应就是缩紧颈子。“你且等着,马上就见到人了。”
“等什么,马上说清楚不就好了,好端端的故弄什么玄虚!”薛东珠本是没什么耐心的人,当下就骂人了。
他紧张的干笑。“这……呃……来了,人来了!”正怕薛东珠继续骂下去,幸好这时严府的家丁已带着两个人过来了。
莫可儿一见这两人,脸色即刻就变了,曾思齐也同样感到讶然。
“啊,这茶园真大,曾家办的茶宴就是不一样,瞧这多别开生面啊,谁想得到能将茶园布置得这么漂亮……”莫老头带着莫大婶边走边说,那样子像刘姥姥逛大观园,惊呼连连。
走到一半见桌上有许多点心,像是饿了几天,两人竟停下来拚命吃喝起来,身上的衣物也是极其的破烂肮脏,边吃东西还用那脏得见垢的袖子抹嘴,实在粗俗不堪,众人见了无不掩鼻作恶的避开去。
“这两人是谁?”曾媛拧眉问。
“他们就是莫可儿的爹娘,老祖宗的亲家啊!”严烈贼笑道,他今日就是故意带这两人前来要让莫可儿丢脸的。
莫可儿也是“第一次”见到自己的爹娘,一时呆了呆,竟不知该不该上前去。
“啊!这桃酥可真香,好吃好吃!”莫大婶边吃,竟还偷偷的将桃酥放进怀里要带回去。
“你别抢,这颗果子是我的!”莫老头接着又与莫大婶为了抢食吵了起来。
“你的又怎么样,我要带回去给孙子吃,他也饿两天了。”
“孙子饿难道我不饿吗?你只管他,也不管我的肚子了!”
“死老头,废话这么多干什么,可儿专程请咱们过来,这还怕吃不饱吗?!”
“谁知道,先抢先赢,可儿自己嫁得好,说不定到时候嫌弃咱们穷,翻脸不认人,一口都不给吃了。”
“说的也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怎肯管咱们的死活,还是能吃就多吃,能拿就多拿点实际些。”说着莫大婶也不怕被笑,拚命将东西塞进自己衣襟跟袖口内了。
“两位,还没跟老祖宗打声招呼,你们就急着吃拿,会不会太没规矩了点?”严烈故意上前去问。
“管他的,有什么招呼好打的,先吃饱喝足再说。”莫老头根本不理会,只管填肚子。
众人一旁见了这鄙俚浅陋的德性,讪笑不已。
严烈则是越笑越开怀,就是要大家见识见识他们这副丑态。
“爹,娘……”莫可儿总算回神,上前去唤人了。
“是可儿啊,多谢你让人接咱们过来吃大餐,哎呀,你怎么穿得这么漂亮,我听接咱们来的人说你和丈夫回曾家了,我本来还不信,可这会看你是真发达了,这下好,回头就将这身衣服脱下来给咱们带回去,你嫂子一辈子没穿过这么好料子的衣服,她见了定会欢喜的!”莫大婶见面没寒暄几句,就顾着打她身上衣裳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