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品。”他轻哼,阔袖里的指不再虚空比划,而是探出指节分明且白皙的一根,试探般去戳小姑娘犹带点婴儿肥的腴颊,小羊儿似,软乎乎。
“极品。而且极麻烦。”他哼声更重,俊颜往斜后方一调。
松林里闪烁的点点幽光,皆因他锐利冷冽的目光倏地黯淡。
觊觎着“宝物”的诸兽们,因“宝物”前守着一头道行惊人、性情诡怪的无敌至尊兽,因此只敢流着口水远观,不敢近身。
凛然峰上,修行的生灵何其多,大伙儿相安无事、各行其道,有什么冲突也仅是小打小闹,不会闹到需要他这个“山大王”处理,毕竟大小精怪们非常有眼色,很懂得趋吉避凶,心里清楚真惹得他出手了,管谁对谁错,全没好果子吃。
凛然峰就在某位“山大王”的无形镇压下,一直安然平静着。
但瞧瞧眼下——
到底有多少精怪闻香而至?还馋得目透绿光!
他脸色宛若冰霜,从容的姿态隐隐蓄着什么,显得优雅且张狂。
松林内的幽光闪着、闪着终于退开,然只是躲藏起来,并未远离。
“麻烦”他真讨厌麻烦。
但眼前这个“极品麻烦”,不处理不成。
她造成凛然峰上动荡不安,修炼中的众生灵“春心荡漾”。
平衡一旦被扰动,后续将引发多少骚乱,他还没深想,脑门都觉疼了。
谁都不该也不准吞掉她这个“绝世极品大补天王丹”,他可不想凛然峰上多出一只大妖更不想精怪们群起而争,不肯按部就班修炼冲关,只想靠她来一蹴即成。
收回轻戳她嫩颊的食指,将指置在唇间,白牙在指端刮开一道小缝。
鲜热的血立即渗出,灵气郁郁。
他再次朝她出手,将食指指端抵在小姑娘眉心,只见他面上泛亮,长发飘动,唇瓣轻掀默语,随即指上的血突然动起,缓缓从她两眉之间渗进。
灵血完全进入她的肤底时,她小脸亦泛金光,待他撤手,金光掠去,她眉心那片小小肌肤仅余极淡的红。
端的是先下手为强的狠招。
如此一来,就看谁还敢对她轻举妄动!
是心软吗?他?
垂目睨着见红的手指,这种由自身弄出来的口子无法施术法抹掉,不过血已止住,接下来就静待它愈合。
实没想到会用上自己高贵的精血,他极端不悦,表情臭到不行。
瞳心精光乱窜,食指恨恨地又去戳人家小姑娘的脸,戳着戳着,小姑娘散在耳畔和颊边的发突然缠了他的指。
他蓦地挑眉,有些讶异她发丝厚实的温润感很柔,很软,五指插进云发里就能摸到一阵阵暖意。
他想到兽类的毛皮,她是人,却也带给他小兽的触感,暖到他有些沉迷。
突然,远处一声声此起彼落的叫唤,将陷进怔忡的神识唤醒。
“小静!静儿!秋——笃——静——”、“静儿啊——”、“秋小姑娘你在哪儿啊?”、“听到喊个声啊!”、“静儿——”
有人上山寻她。
约莫十来名,那些人离峰顶至少还需一个时辰的脚程。
他起身,裸足走过雪地,白袍飘逸,那入睡的小身子跟着挪移,一直温驯地飘在他面前,彷佛为他引路。
他往峰下走,直到离那些人已相当近才止步。
他隐藏真身,看一名魁梧高大的黑汉子领着人找到倒在老松下的秋笃静,看到睡沉的小姑娘被一名五官刚美的小妇人从黑汉子怀中挖了过去,紧紧搂住。
小妇人的眉眸与小姑娘有几分神似,但女娃儿柔软许多,小妇人则太过犀利。
犀利到竟一而再、再而三抚摸女娃儿的眉间,似察觉到异样。
就看她能瞧出朵什么花来!
真被个俗骨凡胎看透,他九尾干脆自砍八尾好了,枉费千年道行啊!
寻到人,目的达成,十来名人手自然往凛然峰下撤走。
小姑娘被关怀她的亲友带走,本来已无“山大王”什么事了,但白凛最后还是尾随其后,跟啊跟,见那黑汉子和小妇人将秋笃静带回一座建在山坳里的小村,小村位在峰下城郊外,颇有与世隔绝的味儿。
白凛看着,心如明镜般也就懂了。
秋笃静话中所提的族里太婆们,这个“族”指的是“西南巫族”,“太婆们”正是巫族里那群老虔婆。
巫族对于地灵将凛然峰这一片地方交给九尾雪天狐照看之事,向来十分不满,这群老虔婆的太婆,也就是秋笃静口中“太婆的太婆们”——上一代的正宗老虔婆们,打一开始就没少找过他麻烦,以为巫族在此落地生根,生活了无数代,就合该当老大。
之后大概是那只地灵被正宗老虔婆们吵到不行,醒来勉强给个交代,响应几句,接着又似没睡饱般很快遁入梦乡。
巫族女人们眼见唤不醒靠山,又拿他莫可奈何,最终才勉强消停。
若他推敲无误,小姑娘的生父是游荡人间的散仙,而阿娘便是巫族人了。这半巫半仙体,灵元又无端纯净,最适合修仙或成魔他思绪忽而一顿,隐在天光和雪辉里的美目细细眯起,清隽面庞已有些扭曲——
不好!一块绝世美玉落进那群老虔婆手里,往后除了调教出另一个老虔婆,还能是什么?
暴殄天物!
他在山坳外站了好半晌,离开时一脸冰霜,格外不痛快。
想到他还给出一大滴的精血!
哪天小姑娘真成了巫族老虔婆一名,且跑来祸害他他尚未出手了结对方,已先被自己今日的愚蠢怒到呕血吧?!
凛然峰上,万物生灵再次回归平静,地灵安睡,天道运行。
他再次将肉身圈进巨大树心中,重拾第十回的闭关神炼。
修行者的神修与习武者的练气,体内大小周天的行气方法其实相差无几,最大的不同在于修行者善于向天地万物借气汲取,习武者的气则来自自身。
他进入无穷无极的境地。
树心中感觉不到岁月流逝,等到三百六十五个周天在体内转完,他不清楚为何要醒,其实该一鼓作气继续下去才是,却觉得应该要醒醒。
他张开眼,一名小姑娘正抱膝蹲在他面前,好近好近地与他对视。
他眉飞怒瞪。“你秋笃静?!”是那女娃儿没错,但五官长开了些,身长似也抽高不少。但,还是个小丫头!
“咦,你醒了呀!”秋笃静惊喜地冲他笑,腴颊里的小梨涡显出无比愉悦。
她秀颚一抬,指指悬浮在上方的一颗金珠子,好奇地问:“那是白凛的真元内丹吧?”无天无地、无日无月的漆黑树心内,全赖那颗金珠子所发出的光照明,光以金珠为中心,一圈圈、一道道扩散开来,不灿耀,但极之温润。“白凛,你的内丹真好看。”
“你怎么进来的?”他不理她的话,瞧也没瞧金丹一眼。
眼前的她并非真实肉身,是神魂意识,而这抹神识竟切进他神修之地!
秋笃静收回眸光,食指轻枢额角的样子有些无辜。
“我也不清楚啊。好像嗯自去年冬天,我家竹姨和姨爹在半山腰的老松底下寻到我,姨爹说我是被冻昏的,可我晓得不是,我还记得跟你在峰顶说话呢,怎会无缘无故昏倒在山腰”抿抿唇,她微鼓腮帮子,一会儿才略哀怨地叹出口气——
“是白凛下的手对吧?你让我昏睡过去,就像让小黧哥哥睡沉了那样。”飞快觑他一眼,又叹了口气。“自那一次醒来不久,某晚入睡后,自个儿的神识就无端端被带进这里了,但真正睁开眼,又发现是醒在自己房中榻上这一年来,进进出出这里少说七、八回了,每次来,你总入定不动,好不容易等到你出定唉,原来你也弄不懂我之所以出现在这儿的因由吗?”
“血”他淡淡吐出一字,若有所悟。
“血?”她小脸迷惑。
“血。”惊疑褪下,眉宇重回清傲神色。“我那时将血渗进你的血气中。”他沉吟了会儿,而后豁然开朗点点头,自顾自地低语。“原来如此。竟有这样的结果,倒是始料未及。”
秋笃静陡地松开抱膝的双臂,已一屁股倒坐地上。
“你、你的血你把我弄昏,还把血给我,为什么?!你干么这么做?!”修仙者的精血等同神气,炼精还血,练神养气,皆是极重要的,那是修仙者身上的精华,他无端端塞进她血肉里,究竟为何?
她惊愕且带质问的口吻惹火某只天狐了。
“是啊,我干么那么做?我就不该浪费精血在你身上作记,就该让满坑满谷满山峰的修仙生灵抵不住你元神香气,齐齐围来将你撕吞分食了,我作壁上观乐得轻松写意,你以为如何?”至于因何弄昏她?白凛直接跳过这件事。
砍断他九根狐尾他都不会承认,当时是被她“心软”的论调闹到脸红羞恼,只好让她闭嘴入睡。
这一方,秋笃静狠狠愣住,瞳心定定然。
内丹散发出的鹅黄色幽光下,他的五官愈益优雅俊美,气场却强大野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