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怎么一点防人之心都没有?今天来的是他,不会害她,如果是别人,难保不会另有所图。
昨天媚香楼的彩掌柜亲自到他旗下的钱庄将存着的巨银都提领一空,又全数在他旗下的银庄买了金条,金条的数量之大,那银庄的掌柜还亲自到凤凰商会向他说明此事。
依他的推测,那些一箱箱的金条此刻就安置在媚香楼之中,而这一切一定是琴羽杉的授意,很简单,过去几年来彩掌柜一直将收入存在钱庄里,如今却突然做法有异,琴羽杉又在此时住进了媚香楼,种种迹象显示,琴羽杉不只是图一时好玩在媚香楼扮起鸨娘而已,其实她才是媚香楼的主人。
她的外祖是道上赫赫有名的蔺大声,蔺大声只有一个独生女,就是她已过世的生母,虽然蔺家的产业后继无人是有几分可惜,但将妓坊和赌坊都留给她一个堂堂侯府千金经营实在不成体统,更不成体统的,她貌似还乐在其中……
媚香楼坐落在垂柳如烟、画舫缤纷的汉阳河畔,而这里可不只媚香楼一间妓坊,是有一整排的妓坊,因此一入夜,两岸灯火通明,十里河畔,河亭画楼,一派软玉温香的旖旎风光,活脱脱是个纸醉金迷的销金窟。
琴羽杉深知上流社会的男人爱玩什么,她在媚香楼里办了一个“木兰会”,主要内容就是各呈技艺,或吟诗作画,或赏花弹琴,每七天聚会一次,是名人高士才能参加的聚会,参加一次的代价是一百两银子,虽然要价不菲,还是令那些自诩风流的才子趋之若鹜,又因为名额有限,一次只收二十人,因此人人抢破头。
“姑娘怎么不多收人呢?一个人一百两银子啊!还不包括席面酒水跟花娘们的赏钱。”彩娘笑盈盈地说。
紫烟哼道:“男人都是一个德性,依奴婢之见,就算收他们一人一千两银子,他们都会巴巴地上门。”
紫雾也抚掌笑道:“就是就是,姑娘这木兰会怎么不天天办呢?这样咱们就天天数银子数到手软了。”
她们两个是彩娘的贴身丫鬟,一开始知道琴羽杉这真正的主人来了,她们还紧张了一阵,暗道侯府千金不知道会怎么跟她们摆谱呢,后来见琴羽杉丝毫没有架子,她们也跟着放松了,也不避讳在她面前说说笑笑、打打闹闹。
“天天办就不会令他们心痒难搔。”琴羽杉一笑。“所谓物以稀为贵,多了就不希罕了,就要他们去抢。”
“姑娘说得有理。”紫烟笑道:“昨天礼部尚书家的公子没抢到名额,那失望的脸哦,活像家里死了人似的。”
四人说笑着往摘星小楼而去,身后跟着小七跟凤取月。
小七看了主子一眼,在心里啧啧啧了起来。
爷您瞧瞧,六姑娘做生意的手段丝毫不输您啊,您确定要娶她吗?
凤取月回他的眼神很简单,就是“闭上你的嘴”。
事实上,凤取月也对自己的未婚妻很是另眼相看,之前在屋瓦上偷听时,只当她是贪玩胡闹瞎搅和,但这几天跟在她身边,发现她处理事情自有定见,很多想法与他不谋而合,她一介小女子能有那般远见,着实令他惊异。
一回到账房,琴羽杉便拿下了面纱。
一开始她是都挂着面纱,但几天的相处下来,她已经把小七、小五当成和桃雨一般了,也就认为不需要在他们面前遮遮掩掩。
对于她这举动,小七在心中又崩溃了。
她怎么可以用真面目示人?她可是惠王府的准少夫人、凤凰商会的准当家主母,怎么可以如此随便、轻浮,随便让男人看见她的脸,她羞不羞啊?
凤取月是有些意外她的随兴,但他的反应不若小七大,反倒觉得挺好,自己可以一直看着她的脸而不是看着面纱。
“姑娘这笑逐颜开的,当鸨娘真那么好玩吗?婢子也好想去。”桃雨哀怨地端上热茶给琴羽杉,一边朝小七歪歪头,示意旁边小桌上也准备了他们的点心茶水,让他跟小五去吃。
她家姑娘怕在媚香楼里遇到“熟人”,所以不让她跟去媚香楼,但她也不想加入桂娘、竹韵那无趣的嫁妆刺绣团,宁可在账房里备下热茶点心等她家姑娘回来。
琴羽杉淡笑一记,绕到紫檀长桌后坐了下来。“幸好你没去,你猜今天谁上媚香楼了?是我那两个哥哥啊!如果你也在那里,那大家就是你吓我、我吓你,人吓人,吓死人了。”
凤取月听了直想笑,很用力的忍住。
桃雨果然吓了一大跳,呆愕道:“姑娘是说大少爷、二少爷吗?这——这怎么可能?”
也难怪桃雨不信了,琴修禾、琴修苗在侯府里的形象一直是崇高的,尤其是琴修禾,身为世子,潇洒倜傥,他们是文人是读书人,而且言谈举止都符合侯府身份,相当清高,怎么会上妓坊呢?
虽然,在大萧国,才子们上青楼听歌听曲、狎妓玩小倌被视为风雅之事,甚至比商人兜售商品来得受人尊敬,但桃雨还是觉得府里那两个少爷不可能上妓坊。
“可不是?怎么可能?但偏偏就是了。”琴羽杉品着玉芽香茶,言笑自若地道:“大夫人向来看不起我娘亲外家,要是看到自己儿子坐在其中,饮酒作乐到近乎放浪形骸,痴迷的沉浸在狎妓之中,不知会做何感想?”
桃雨撇唇。“那还用说,一定会说是姑娘带坏了少爷们。”
琴羽杉噗哧一笑,眼眸亮晶晶地道:“正是这个道理。”
凤取月不着痕迹的凝视着她。
今日她上着淡紫色绸衫,下系象牙白罗裙,显得柳腰娉婷,发如堆云但只用了简单步摇,开口时看得到齿如编贝,眼波一转,生动盎然,全然没有青楼脂粉气。
想到她是自己的妻子,他竟是心头一热……没错,他早心系于她,否则他怎么会在这里?
“对了姑娘,沐阳已查到未来姑爷的事了。”桃雨忽道。
这话一出,小七不由得看向他家爷。
“哦?”琴羽杉气定神闲,不置可否地问:“沐阳查到了什么?”
“事态严重了姑娘。”桃雨忽然压低了声音。
琴羽杉只是动了动眉稍。“怎么说?”
桃雨掩着嘴,但音量不变。“凤五爷有断袖之癖。”
一时间,小七冷汗涔涔。
他的眼角余光觑着他家爷,暗道这要命的传闻是打哪来的?那叫什么沐阳的是去哪里打听的啊?怎么可以如此无的放矢?
那厢,凤取月垂眸没有任何反应,就像真是个聋子。
“断袖之癖?”琴羽杉清亮的大眼有神了起来,显得格外的惊喜,摇着小扇连连点头。“是吗?
有断袖之癖啊——”
拉长了尾音没有说下去,言下之意不言而喻,是甚好之意。
桃雨建言道:“婢子觉得既然凤五爷不喜欢女人,姑娘也不必踢他命根子了。”
小七眼睛瞪得都快掉下来了。
这这、敢情是当我们两个大男人不存在吗?怎么一个姑娘家也不羞不臊的,那命根子啥的讲得那么稀松平常?
“这我自有定见。”琴羽杉好整以暇地拿起茶壶为自己倒了杯茶,慢慢品着,微笑道:“你再说说看,沐阳还查到了什么?”
虽是没有外人,但桃雨习惯性地又再度压低了声音,“说凤五爷徒手打死了五名姬妾,个个脑袋碎成了豆腐花。”
小七快吐血了,他家爷至今连个通房都没有收,是哪来的五名姬妾而且还被他给徒手打死了?
这是造谣啊!分明是造谣!
“这么凶残啊?”琴羽杉依然慢条斯理的品着茶,清亮的眼眸向上微微挑着,带出一缕笑意。
桃雨皱着眉头。“姑娘不担心吗?”
“担心什么?”琴羽杉慢慢把玩着茶杯,不紧不慢地道:“他就是要这么惨无人道又另有癖好才好啊,我才更有理由离开他,如果是个温柔体贴的好人又对我一心一意又百依百顺的,我要怎么走?”
凤取月好气又好笑,世间听到自己未来夫君有断袖之癖又徒手打死五名姬妾时会做此反应的,恐怕只有她一人了。
桃雨噘起樱唇。“要是对姑娘温柔体贴又一心一意还百依百顺的,姑娘何必走?在惠王府当少奶奶享荣华富贵岂不很好?”
凤取月暗自点头,这小丫鬟倒问出了他心中所想。
虽是皇上指婚,但若是遇到个如意郎君,她可愿长相厮守?
“傻丫头,怕是说了你也不懂。”琴羽杉沉静微笑,拿起桌杯,小啜了一口,才轻启朱唇,“眼下的荣华富贵只是一时的,咱们大萧国外有强敌、内有战乱,局势危亡,政权的危机迫在眉睫,汉阳城不知道何时会被胡人攻破,大萧国改朝换代是迟早的事,届时将无以自安,且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我要是一心进去那惠王府当安稳的少奶奶,改日就是跟王府的一干女眷一同被胡人绑起来凌辱的命运,到时那凤五爷不管是良人还是恶夫,都自身难保,更别说保我了,我要自保才是王道、是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