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庭芳小说 > 一个陌生男子的来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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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日安身体动了一动。

  等“火鸟”滑进大廈底巢,他翻起衣领轻轻推开车门,以极快的速度穿过马路,闪进大廈。

  见守卫正在打盹,他抢按电梯,快速地闪进去。

  登上顶楼后,他脚步放经,笔直走向南向那户不銹鋼铁门,拐了一个弯,躲进转弯的甬道。

  对于舒睛说的话,他半信半疑。调查的结果,果然有这样一个地方,有个叫乔的男人。那家店外表看起来就像是一家普通的咖啡厅般,没什么特别之处,并不醒目;只有熟悉门路的人,才懂得里头的蹊跷。

  他跟踪“乔”好几天了,每回都跟丟。当昨晚--不,今天凌晨,发现乔的归处时,他內心的震惊简直无法形容。

  这棟大廈正对着黎湘南上炉的那所舞蹈学苑,而他的研究办公室就在隔棟大廈;最令他怵目惊心的,乔的住所,面对的正是舞蹈学苑整面的玻璃墙。

  这是怎样的巧合?职业的敏感令他有相当不祥的感觉。他试着闯进乔的不锈钢门深锁的秘窟,但徒劳无功。

  今晚他打算用强的,攻他个防不胜防。

  电梯上来了,他听到有人的脚步声,很轻,但仍然可辨。

  然后他听到开门的声响,他轻轻探头,蓦然闯出去。

  “乔先生吗?你好,我是高日安。”他快步挡到乔的身侧,同时紧盯着他的脸。

  乔志高意外地愣了一下,英俊的脸掩藏不住惊愕;但很快,他神色一斂,又恢复惯有的阴沉。

  “你认错人了。”他停下开门的动作,冷冷盯着高日安。

  “不会错。‘织女的爱’的乔。”

  乔志高的神情猛烈震了下,瞳孔一缩,闪着不安定的光。他换了一种表情盯着高日安说:

  “你想做什么?”

  “你接近湘南究竟有什么企图?”高日安说得直截了当。

  “湘南?”乔志高瞳孔又是一缩。

  “我不准你接近湘南。”高日安态度强橫,一个字一个字,威胁十足地说:“你如果再骚扰她,当心我对你不客气!”

  “是吗?”回答得极尽挑兴的意味。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做什么卑鄙的事!”高日安沉下脸,丟了一张纸在乔志高面前。“我并不是那种揭发人隐私的卑鄙小人;但如果你敢再纠缠湘南,为了保护她,必要时,我会让她知道你的真正身分。”那纸飘落到地上,赫然印着一连串的“爱你”。

  “这是什么意思?”乔志高缓缓低下头,望了望那些惊心动魄的“爱”,冷冷地问。

  “你自己做的事你会不明白!”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我做了什么?”

  这反问大大出乎高日安意料之外;但察言与辨色,乔志高的态度并不像在说谎。

  “这真的不是你做的?”高日安盯着乔志高的眼睛问。

  乔志一向的眼神充满困惑,莫名所以。

  不是他?那么会是……不!高日安匆匆拾起那张匿名信,匆匆离开。

  他躲回他的研究办公室,将自己锁在黑暗中。他需要冷静地,好好地思考一番。

  ***

  有辆计程车静静滑停在大廈外,黎湘南从车中出来。

  她犹豫地抬头望了一会,下定決心似地踏进大廈。

  她是来找高日安的。她压抑得够久了,需要有人听听她的倾诉,排解她的苦忧,或者说,減轻她的罪恶感。

  上帝已经离她很远了,她的意志和体肉逐渐沉向腐恶的深淵。高日安也许是她最后、唯一的救赎,可以帮助她自难以自拔的痛苦深淵中解脱出来。

  但是下決心是艰难的事;她不断在门外徘徊,屢次伸手敲门,屢次又犹豫退缩,终究进不得门內。现在是凌晨时分,离黎明还很远,黎湘南頹然垂下头。

  上帝已经离开她很远了,她是注定要坠落。她走出大廈,星辉斑烂,而她仰头无语。

  一辆蓝色“青鸟”悄然无息滑到她身前。里头的男人走下来,凝视着她,他将她拉入怀里,紧紧搂抱着,抚着她的发、她的脸,搜索着她的唇,他吻她,激烈而如火;她将脸埋在他怀里,任他发鬢廝磨。她身体轻轻抖顫,并低低地啜泣。他轻轻抬起她的脸,吻干她的泪,在她唇上一舔,重又将她网入激烈炽热的激情中。

  高墙外,有一双偷窥的眼睛,阴沉地盯着这一幕。

  穿着一身黑的乔志高站在窗前,冷冷盯着落地窗外夜幕低垂的夜景。他的视线由黑暗慢慢环视回屋內墙上,阴沉地盯着墙上的黎湘南--那是他最纯洁的天使……

  突然,他像发疯似的猛烈扯掉三面墙上黎湘南的照片,嘴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声,而后他弯下身子,不停地干呕,滚在地上,双眼发出挣拧的光,像负伤的野兽。

  “我的天使……”他喃喃喊着,突然抱着头大叫一声--

  “不--”

  他跳起来,拚命撕着那些被扯落在地上的黑白照片,嘴里一边咕儂着;他深黑的双眸发出兽光,又笑又哭又叫,时而露出亦疯亦狂的神色。

  未了,他像是突然惊醒,捧着一堆被撕成碎片的相纸,惊慌惶恐,哭叫着:

  “啊--我的天使!我的天使!”

  他翻箱倒柜找出透明膠带,将照片一张一张仔细黏好,重新帖回墙上,然后身体帖在墙上,双臂张开,像是在拥抱照片中的女孩。

  “我的天使--”他低低呢喃。

  随即他又疯了似地翻出一把尖削的猎刀,在桌上重重刻下三个字。

  他对那三个字静静凝视半晌,狠狠在上头斜划过大大的叉,使劲地戳,用力地戳,拚命地戳烂那桌子。

  第十章

  高日安在舞蹈学苑守了一下午,等黎湘南下炉后将她拦截到研究办公室。黎湘南正襟危坐,诧异地望着他;他倚着桌子,思索一会后说:

  “湘南,你认识一个叫乔的人吧?”

  “乔?”黎湘南皱皱眉,随即恍然大悟似的。“你是说志高?你怎么知道?你也认识他吗?”

  她放松背脊,僵硬的肌肉一下子软垮下来,绷紧的神经也跟着松懈不少。

  “听我的话,别再跟他来往。”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话?我爱跟谁交往是我的自由。”

  “你不明白,他对你--”他说到一半倏然住口,人弧度的动作突然停止,语气平淡地问:“你了解他多少?你知道他住在那里?从事什么工作吗?”

  “不知道。”

  “他从没有告诉过你?”

  “我从来没有问他。”黎湘南眼神坦白,语气很无所谓。“我是在跟他交朋友,没有必要刺探他的隐私。”

  “这不叫刺探!”高日安不可置信地瞪着黎湘南。“了解彼此,是成为朋友的重要基础。如果你连对方最基本的事情都不知道,也不了解,那就不叫朋友!我真不敢相信你结交朋友的态度竟是这样马虎和掉以轻心!”

  “我--”黎湘南被高日安駁斥得说不出话。

  “我明白你的想法。”高日安拍拍她的肩膀,蹲在她跟前,仰头看着她,很诚恳地说:“尊重对方固然不错,也不能对他毫无所知,你说是不是?”

  “ 其实志高他对我说过,他是个作家--他写小说。”黎湘南的态度显明软化。

  高日安轻轻哼了一声。

  “作家?你相信吗?”他显得又轻蔑又不屑。

  黎湘南没有回答。她的确不相信,但那不是重点。她从未问过乔志高有关他的事,而乔志高也从来不过问她的事;一开始他们就有这样的默契。了不了解是另外一回事,重要的是他们尊重彼此的感觉和想法,而不强迫对方履行什么朋友的义务之类--譬如告之身高、体重、八字、祖宗八代之类什么的。

  他们之间的相交是“随遇而安”,日子久了自然陈,但也许是不了了之,没有人能预料。高日安说的那一套,她觉得还谈不上。

  “你找我来就是为了这件事?”黎湘南站起来,背着提袋,准备离开的样子。

  “不!我想跟你谈谈你跟你父亲的事。”

  黎湘南脸色大变,大步一踱,跨到门口,一口回绝说:

  “没什么好谈的!”

  “湘南?”高日安好不容易才拦抱住她,还险些跌倒。黎湘南已经握到门柄的手被他拦抱在腰间,令她动弹不得。

  “放开我!”她嚷叫着。

  “湘南,别这样,你不能一直逃避!”高日安当然不肯放手。他搂紧她的腰,硬是把她的手从门柄上扳开。“相信我,我是为你好,我不希望你一直压抑自己,会负荷不--”

  “你什么也不知道!”黎湘南大吼一声。

  高日安真正愣住了。他松开手,怔怔地望着黎湘南,黎湘南也望着他,眼泪盈眶,嘴唇微微嚅动,欲言又止。她咬咬唇,猛一甩头,夺门而出。

  “湘南!”高日安如梦初醒,喊着追她。“碰”一声,大门反弹回来,隔阻在他面前。

  “湘南……”他搥着门,半跪着,身体慢慢往下滑,透着一丝的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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