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琦缘一愣,竟有种自己说错话的感觉,她别过头去,表现出不屑于和他说话的样子。
见她不应,他不但没识趣地离开,反而问她:“那些人对你怀有敌意,她们被整你该高兴才是,就算你为她们打抱不平,她们也不会领你这个情。这种场所,任何的付出都只会被看成是虚情假意不是吗,你不怕她们说你虚伪?”
“你的意思是我也要加入你们幸灾乐祸的行列里,眼瞧着一些和我每天都会见面生活在一起的人,被那些脏男人欺凌取乐!”说到这里,简琦缘真有些激动。
“是不是对你不好的人,你就一定要让他不好?是不是别人不领你的情,你就什么都不会去做?青楼妓院本就是供男人玩乐消遣的地方,但这里的姑娘也是人不是吗?活在这种讨好男人的虚华环境中不是她们自己愿意,她们每天都要喝大量的酒,生活作息和他人完全颠倒,看不到外面的世界,只能在这小小的两栋楼里求一条生存的路,没有尊严地迎合每一个出得起钱的人,但不表示她们就活该被作贱!而刚刚那些人所做的事就是作贱。”
“我知道她们不喜欢我,而我也对她们没什么好感,但你知道这青楼里每年会有多少女子为了男人堕胎而死,因为长期颠倒的生活和长期大量酗酒,就在某天那么莫名其妙地走了?就算要放弃自己的尊严,她们也是有血有肉要和你们吃一样的饭才能活下去的人,活着和死都是因为这些恩客,有必要非得耍这种小手段,把她们弄得神志不清、出丑不断用来取乐吗?”
一大串话,倒像是他把那些姑娘们逼上这条路的了,华君昊总算明白她的角度和他们这些男人有多大的不同,男人只把青楼做一个短暂放纵、寻欢的场所,而对姑娘们而言这里就是她们生活的全部,她们为了能在这里生存下去什么都会干,她气的是那些仗着这点就随意作贱那些女人的男人。
她在替生活在这青楼中的所有女子,包括她自己悲哀,而并非要以小恩小惠去拉拢谁。
“你对我说这些,而不去对那几个始作俑者说,是觉得我还有改邪归正的可能性吗?还是说,怕我被带错了观念,慢慢的就和那些人一样了?”
“这……”瞧他那得意样,好像她多瞧得起他似的,她刚一气把心里的话都吼了出来,心里的火也小了很多,再看他竟然还有脸笑,都不知自己是不是在对牛弹琴了。
“我说是因为你问啊,再说你怎么会和那些人一样。”
“嗯?怎么就不会?”
她一扬头,哼他一声,“你没有银子啊!没银子逛妓院,找打啊,你到死也只能躲在边上看着别人吃姑娘豆腐。”
“看得到吃不到,真是压抑,瞧着那些贵公子们嫖,自己还要让你教化有一颗正义的心,我也够可怜的了。”
第2章(2)
噗哧!这下简琦缘是真的忍不住笑了出来。
“只是让人不要落井下石,谁让你非得正义了,又不是衙门老爷。”
这么一说,刚才沉重的气氛已不知被哪阵风吹跑了,不过换来的又是另一种紧张。
心还是闷闷的,不过是轻飘飘的那种闷,简琦缘也形容不清,只当是自己喝得也多了,这会酒劲上来,瞧着谁都觉得全身发热又轻飘飘的。
“你还不去找你家公子,难道还真要他上来请你不成?”简琦缘晃晃脑袋,又问他:“还是说你是有什么话要跟我讲,才有意留到现在?”
后半句她用开玩笑的语气问他,是怕万一不是这样,她岂不是很没面子?
谁想他听后,还真的点了下头。
“你真有事找我?”她瞪眼,想不通他找她能有什么事。
“嗯,我想告诉你,你今晚戳破了那人骰子里的伎俩,要当心那人怀恨在心,找你麻烦。”他说,“晚上睡觉关好门窗,用你的话说,会找姑娘麻烦的男人可都不是什么心胸宽大之人。”
简琦缘愣愣地站在原地,对方话已说完,从她身边擦肩而过,换得她半天回不过神来。
他说什么?说要她小心?
那人的伎俩本就是小儿科的水平,她一掂那骰子加上那人配合的动作,就知道他是在骰子里都灌了水银,等大家都下了注,便把自己想要的点数朝上,然后用力拍在桌上,这样水银就都沉在了下面,再掷骰时因为重量关系,重的一面还会在最下面,上面则就是他想要的点数了。
她的模仿就是在告诉对方她已经瞧出了这拙劣的千术,就算是在青楼这种地方,使这种手段玩弄姑娘也不会落下什么好名声,毕竟姑娘们都是赵嬷嬷生财的工具,如果让赵嬷嬷知道自己手底下的姑娘被人这么折腾,今后难免会上了黑名单。
那人有所顾忌,也怕在一群男人面前丢了面子,当时没有发作,但对她怀恨在心,这倒并不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
华君昊是知道那男人今晚就住在怡春院里,怕他会趁机对她做些什么,特别留下来提醒她多加注意,她还以为他是为秦瑾传什么话,哪知道,竟然是这种可以称得上关心的事。
真是个让人无法理解的男人。
第一次与他在后花园相遇,他就对她说在水边当心着凉,这次又叫她注意安全,可她与他并不熟识,说他是个天生热心人嘛,但他对着那些被人灌酒的姑娘又表现得那么冷漠。
简琦缘的心扑通扑通跳得厉害,是遇到了自己难以理解的事才让她这么无措吗?
这样可不好,真的很不好,她看过怡春院里无数以泪洗面,结局凄惨的姑娘,在她们变成那样前,都出现了这种先兆,都是遇到了一个让她们最终肝肠寸断的男人……
秦瑾隔三差五地会来趟怡春院听简琦缘弹琴,和她聊聊天。
每次陪在他身边的人都不一样,有些是经常往来于花街柳巷,花名在外的公子哥;有些则是完全没见过的面孔,不过不管秦瑾身边的人换了几批,唯一不变的是跟在他身后的,永远都是那个高大的男人华君昊。
自从发觉自己面对华君昊就会莫名地心神不宁起来,简琦缘就克制自己,不再去想关于他的事,她极力避免与华君昊的眼神接触,就算到了不得不和他交流时,也只用最少的语言带过。
不过这一天,简琦缘却是极想见到他,希望能和他说上两句话。
“姑娘姑娘,秦爷身边那个大个儿正在楼下和赵嬷嬷说话呢。”
简琦缘正坐在自己房间对着铜镜发呆,跟在她身边的小姑娘莲凤急忙忙跑了进来。
莲凤跟春红和这里的大部分姑娘一样,都是七、八岁就被卖进了青楼,尚接不了客就先从伺候人开始学习规矩,等到岁数够了,赵嬷嬷便再让她们自己挂牌接客,这辈子也就被这么定了命。
简琦缘瞧着这丫头可怜,平时就对她多有照顾,从不像别的姑娘那样,受了客人的气便对自己的跟班丫头大喊大叫,对莲凤也从没有过主子的架子。
她是个当过人家主子的人,所以她知道,她跟莲凤根本算不上什么主仆关系,在这怡春院中她们都是一样的,没什么分别。
因为她的照顾,莲凤对她也是死心塌地,处处为她着想,这会急忙忙赶了来就是为告诉她这事,简琦缘虽然身子一僵,表面却没露出什么异常。
“别大呼小叫的,让人听了去像什么样子。”她状似心不在焉,盯着铜镜也不知自己在瞧个什么。
莲凤抿了抿嘴,小碎步跑到她身边,倒是没再大呼小叫,但又坚持把事情重复了一遍:“缘儿姑娘,那位大个儿公子现在就在楼下呢,你不去见见他吗?”
“什么大个儿公子,让赵嬷嬷看见我跑去找男人,我受罚你也得跟着。”
“这会这么忙,赵嬷嬷哪有工夫盯着你啊。”莲凤圆眼溜溜一转,“我看到时他们像是已经快说完了,我想那公子这会该回去了,再不去,就来不及喽,尤其这次只有他自己。”
简琦缘越听越躁,真不明白自己干嘛要受个黄毛丫头挑拨。
她攥了攥拳,不悦道:“楼下那么多人,我要是出去了怎么可能不被发现?他来找赵嬷嬷说事,肯定是秦爷有什么吩咐,难不成秦爷瞧上了别的姑娘,今后不再指名我弹琴?要是这样咱们该早做准备才是。莲凤你快去,别让人瞧见,把那大个儿带上来。”
“唠唠叨叨一大堆,结果还不是让我跑腿。”莲凤咧嘴一笑,在简琦缘发怒前已经脚底抹油窜了出去。
简琦缘坐也坐不住,在屋里踱来踱去,有点后悔自己一时脑热下的决定。
他凭什么要跟莲凤上来?他若是不来,她不是很没面子?可他要是来了,她又要跟他说些什么?
但是,过了今天,即使再见了他,也不会是现在的这个简琦缘了,因为在后天的中秋节,她就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