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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你就刚巧进来了。”我没有否认。

  “下次她再那么问,你就请她来问我。”

  我点头。

  舒马兹杨眉毛斜扬,像奇怪。“你不问我要怎么说吗?”

  我心脏不规则的跳。“如果是你,你会怎么说?”

  “当然是……”舒马兹杨嘴角的笑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把话含住,低下脸,晶璨的眸光从双眉一探出来。

  他将我拉过去,双手环住我的腰。

  “当然是这样。”额头抵住我的额,鼻尖触到我的鼻子。

  “可是,舒马兹杨先生——”他难道不困扰?

  “你能不能别叫得那么生疏?”

  “那么,你要我怎么称呼你?”我一直是这样喊他的,舒马兹杨,然后加上先生两个字。

  “你可以叫我阿萨斯。”

  阿萨斯。我在心里喊了一次。

  “我不习惯。而且,我不能在大家面前这样叫你。”

  “为什么?无所谓——”

  “不。我还是和别人一样那样称呼你比较好。”

  “这样子不自然。”

  的确没错。看,他的双手都环在我腰上,我的手勾搭在他脖子上,我们的身体贴靠着;他的嘴唇在我唇畔摩挲着。而我,还要叫他“舒马兹杨先生”。

  “对别人问的问题,你真的不觉得困扰吗?”我忍不住问。

  “追求你,与你交往,要困扰什么?”舒马兹杨正面点出我们关系的属性。

  所以我也不能再含糊对应了。

  “对了,你找我有什么事?”我想起来。

  “我要送你回去。”

  “就这样?”

  我无法清楚说明白我心中翻搅起来的复杂滋味。

  “这又何必,舒马兹杨——”我顿一下,略去“先生”的称呼。“你有事情忙,尽管忙你的;我自然会处理自己的事,安排自己的生活。不需要特地送我。”

  没必要那样朝朝暮暮。

  “话是没错。不过,今天突然的想送你。”

  “你这个人任性——”

  “而且傲慢。你说过了。”舒马兹杨挑衅地斜睨我。

  “舒马兹杨,”我看着他,说出我的希望:“我平凡惯了,不希望太招摇。”

  舒马兹杨嗤一声。“说这种话!你可是希望杨名乐坛,站在舞台中央的人!太自相矛盾。”

  “好吧。我希望低调一点。”

  “我没有拿着麦克风和扩音器大声宣传。”

  我没想过舒马兹杨有这样的幽默。不过,我没笑。

  舒马兹杨说:“你可以再骄傲一点,理儿。你没有欠别人什么。”

  舒马兹杨是有过世界的人,逻辑自然不同。不过,他说的也没错。我毕竟没有欠任何人什么。

  他大手将我脸庞一抬,我伸手去握他抚在我颊上的手,注视着他,眼痕与眼痕交缠缝蜷,感觉有了那么一点缠绵。

  ** ** **

  柏林的春天真的来了。我们公寓窗底外,那些枯枝都发了绿芽。

  下午三点,我站在窗子前喝牛奶,薄薄的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一阵汽车的嘎嘎声,我探头去看。王净一身湖绿色的春装,婀娜多姿的从一辆灰色轿车下来。

  她站在门口,朝车子里的人挥挥手,然后才转身上楼。

  车子开走,我看到它尾巴的标志。呵,朋驰。

  我继续喝着牛奶。

  王净进门来,哼着歌,柏林的春天都焕发在她脸上。

  “你没出门?天气那么好!”她看到我咧嘴一笑。

  “你呢?这么早就回来。春天都来了!”我意有所指,对着王净要笑不笑的。

  聪明的王净一听就明白,嗔一声,白我一眼,说:“讨厌!你都看到了?”

  王净本来就很有女孩子气,那声“讨厌”说得那样娇,我不是男人,但骨头差点都软了。

  然后想,法兰克福的那个黑龙江,实在没眼光,不懂得抓紧有的宝,亏得东北还出三宝。

  “我也没想看,可你们声色最俱全,比演电影还招摇,我不想看见都不行。”

  “讨厌!还贫嘴!”王净又嗔一声,佯装要封我的嘴。

  “好吧,算我怕你,小姐。”我笑着躲开。“不过,我怎么都没听你提过这个‘朋驰’?”

  听我这样称呼那男人,王净噗哧笑出来说:“你这人真是!他叫罗蓝德。罗蓝德·李希特。”

  “啊?他是德国人?”

  “怎么?你好像很意外。”

  “也不是。我以为你会找个同文同种的。”

  “为什么?”

  “你要回去的,不是吗?”

  “是没错。不过,真要碰上了我也没办法。而且,我也没有想那么远。”

  柏林什么都缺,就是不缺我们这种他乡异国游子的青春悲喜曲。多一阙,少一阙,对柏林这“阳关”都没什么影响。

  “先别说这个了。”王净将我拉到沙发,喜孜孜。“下个礼拜天你有没有空?他请我们吃饭。”

  呵,收人先收心,收到我这个不相干的人身上。

  我点头。听到拙门声。

  进来一个穿皮草的贵妇。说贵妇,其实年纪也不大,三十多吧。白人女子早熟,熟得快也老得快。

  她要找的是王净。她说她是李希特太太。

  “王净……”王净没有我那么讶异,沉着气。

  “不好意思,理儿,你能不能到超市买些蛋?”王净用中文说。不要我在场。

  或许会有什么难堪的场面,她要自己处理。

  我觉得我应该留下来,给她一点精神的支持。但王净的眼神相当坚决,她不要我插手。

  我抓了外套,蹬蹬下楼。

  柏林的春天是来了,可是短,还夹有残冬的严寒。来了这许久,我始终还是不适应它的气候。

  我想,亚热带的阔叶植物,偏要将它混种在寒带针叶林中,违拗生物的属性,活该要夭折。

  大概就是如此。生物有生物的属性;爱情有爱情的属性。

  ** ** **

  然后我就明白是怎么回事。有一点陈腔滥调,不过,没那么庸俗。

  “朋驰”是王净打工餐厅的“偶发性”食客,听王净德语说得好,称赞了几句,然后就那么聊起来,跟着就一发不可收拾,星火燎原烧起来。

  不过,王净绝对不是第三者。她自始至终都没有搞破坏。“朋驰”自己婚姻不美满,正在办离婚。文明的社会大家都知道要离婚比登陆月球还麻烦,不像古董时代对着空气大叫三声“我跟你离婚了”或丢下一纸休书就万事解决,那么干脆。

  王净压根儿不知道“朋驰”早有了老婆。或许猜疑过,但那是非战之罪,实在不能算在她头上。

  那么,“朋驰”的太太干么还找上门来?

  多一点筹码,多一点赡养费吧。

  “真倒楣。”我们在吃沾大蒜酱油的韭菜猪肉水饺时,王净细声细气的抱怨。“他们要离婚,又不是我搞的破坏,居然找到我头上来。”

  “没办法,你算是一个讲价的筹码。”

  “我跟罗蓝德一清二白,能替她加什么价?”王净还是悻悻然,怨气转向我。“我问你,你是不是怀疑我?”

  “钦,有一点。”我老实承认。“谁叫你当时神气那么古怪,还将我支开。一般不是都会死拉着朋友壮胆充场面?”倒不是因为对方老婆找上门。

  “好啊!刘理儿,我好心不让你被拖累沾上晦气,你这没良心的家伙居然怀疑起我!”她哇哇叫起来,筷子朝我戳过来。

  我闪开,一边夹了一粒水饺,一口吞进去,鼓着腮帮说:“我承认我小人,行了吧?”

  “如果我真的对人家婚姻搞破坏,你会怎么想?”

  这问题要回答真有点费力气。我当然不会对制度承认的一切无条件的俯首膜拜,但真要我对制度外的一切歌功颂德也实在为难。

  “不要问我这种假设性的问题。事情真的发生,我自然会有反应。”事情没发生,问了也是白提。

  “好吧。那我换个方式。那女的找上门来,你怀疑我抢人家老公时,你是怎么想的?”

  “那时……”我想一下。“我第一个想法是‘那样出去好吗?该不该留下来给你一点支持’,然后,挺同情你的;再来觉得你们这一段也许没什么希望。”

  我说话的时候,王净连连吃了三个水饺,嘴巴嚼着东西,口齿不清说:“危险啊,理儿。你有破坏人家家庭的倾向。你同情第三者,潜意识是站在这一边的。”

  “这样也能分析?早说你该改行去念心理分析。”

  “第三者”是东方社会的代名词。西方社会没有“抓奸”这回事。不爱就是不爱了,虽然在上帝面前发过誓,但那婚姻证书没有那么神圣。

  “我说了,不成,赚不了钱。”话锋一转,忽然填了一颗核子旦头。“你跟你那个舒马兹杨走在一起了对不对?别骗我,我看过好几次,他送你回公寓。”

  “算是吧。”我没否认。

  “你跟他怎么凑上的?你老是一脸憔悴的模样,好像被折磨得挺惨的样子,怎么突然冒出一个惊叹号?”

  “我趁他酒醉意识不清时勾引他,他没办法。”我开玩笑。

  其实我不是那么有幽默感的人,一时心血来潮,听起来也没什么说服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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