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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轻笑起来,好像很愉快的样子,声音带着笑意。“那太好了。一个人吃饭很无聊的。”似乎没有察觉我的尴尬或有什么不对劲。

  “去哪里好呢?”他转头看我。

  “你决定就好。”我是那么跟随,那么顺从。

  他又看看我,忽然把车子停在路边。我正觉得奇怪,他掏出手帕,将我拉向他,擦着我的湿头发。

  “这样会感冒的。”他轻轻的、动作很轻,口气好像在疼小孩。

  我不自在极了,心脏跳得更快,屏住了气息。小声地说:“我刚刚洗了头发,还没来得及吹——”我咬住唇,停了下来。这话好像泄露了什么似,在说我是多么地急切。

  他轻轻地,温柔地擦拭我仍湿的头发。我不敢直视他,轻轻吐着气,闻到他身上一种冷香的气息。

  “真的,”他的语气放得平,不想惊动什么似。“我只是试试我的运气。打了两次电话给你,不过,你好像都不在。”

  “啊!?”我惊叹一声,呐呐地说:“我……呃,我不知道。最近我比较忙,所以……呃……”

  这阵子,我每天早出晚归,忙乱成一团,哪会想到。我根本没想到他真的会打电话给我。

  “我还以为你不想接我的电话呢。”他睨我一眼,带笑的。听得出是玩笑。

  “怎么会!”但我还是慌忙的否认和解释。“最近有些事,所以……呃,我回去得比较晚……比较忙……嗯……”

  他轻笑起来。“我明白。我只是开玩笑的!”

  他放开我,将手帕塞进口袋。说:“还是有点湿,不过,比先前好多了。我把暖气打开。”

  “不用了。”我连忙摇头,不想太麻烦。清冷一点也好,让我清醒一些,我怕太温暖的空气会教我迷乱。

  他没坚持。一边发动引擎一边说:“我并不太饿。我们找个安静的地方坐坐,喝杯咖啡好吗?”

  “好。”不管他决定什么,我都会说好的。

  车子一路的开,究竟到了哪里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只是跟着他,什么都不问也不质疑。

  我们进人一家安静的咖啡馆,风格装璜有点欧陆酒馆的味道。陆邦慕点了杯咖啡,也帮我叫了一杯咖啡。

  “加糖吗?”他问我。

  我点头。

  他放了两匙糖,又问:“奶精?”

  我再点头。

  他喝黑咖啡,什么也不加。

  才喝了一口,心脏便又狂跳起来。我想是咖啡因的关系,和他的注视无关。这般相对坐着,目光那么近,我简直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时间过得还真快,我还记得那时候你——”他停下来,没往下说下去,喝了口咖啡。

  我等着。

  他微倾着头,望着我说:“多久了?八年有吧?你变得有些不一样。”

  怎么个不一样?我想问,但怎么也开不了口,急速的心跳让我几乎快承受不住。

  我甚至怀疑他是否也听到我心跳的声音,它跳得是那么的吵杂噪闹。

  他那样看着我,表情专注,我几乎接受不住,低下头,掩饰什么似地喝口咖啡,随著“咚咚”的心跳声说:“你一点都没变,还是跟以前一样。”

  他微微一笑,说:“是吗?我可以把它当成种赞美吗?”

  他微微红脸。他应该懂我的意思的。

  “介不介意告诉我你这几年的情况?我很想知道。”陆邦慕端起咖啡啜一口,晶亮的眼神透过咖啡杯的边缘强而有力地向我投射过来。

  “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我草草带过。“就跟其他人一样,上学、打工,就那样。”

  “就那样?”陆邦幕又问:“社团活动呢?还有朋友?你应该认识不少朋友吧?”

  “都只是班上同学,毕业后就没联络了。”我摇头,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反问说:“你呢?在学校时总有好多传说,让人很好奇。”

  陆邦慕笑起来。“我的事更简单。辞去教职后,我出国念企业管理,又修了商业心理学的学位,然后进人一家投资管理顾问公司服务,过后不久,跳槽到这家娱乐事业集团,年初才被派驻到这里,总算才回国来。”

  就这样。果然是相当简单。

  我小心避开他无名指上的戒指,不敢问太多,他似乎也无意多提。

  我猛喝着咖啡,一口接一口地,他看着微微摇头,体贴地说:“你这样胃会受不了的,喝慢点。常喝咖啡吗?”

  “偶尔。”其实我不喝咖啡的。不喜欢它的苦与涩。

  “那就别喝那么多。”我还要喝,他忽而握住我的手,拿走我的咖啡,不让我多喝。

  我只能顺从。而他就那样握着我的手,并没有放开。我的心跳得是那么不安,口干舌燥地,微启的唇轻轻合瓣,那么地紧张又可怜兮兮。

  “这个星期天你有空吗?”他放开手,顺势拨理我垂掉到额前的发丝。

  这个举动有着隐微的意涵——不,甚至更明显,是一种试探。

  我可以拒绝的。我已经是个成熟的女人,不再是当年那个手足无措的十几岁少女。我的无言会是一种接受,甚或是鼓励——陆邦慕明白,我也明白——年少已不再是慌乱的借口,我必须对我的任何反应负责,但事实上,我内心的慌乱却没有稍减。

  陆邦慕耐心地等着,又伸手拨了拨我的头发。我没动了——没有拒绝。

  他看着我说:“星期天上午十点,我去接你。”

  我轻轻点头,答应了一声,声音是那么微弱。但他听到了,起身将我拉到他身旁,然后笑了。

  这笑脸,叠着我记忆中的那帧笑颜,逐渐泛开,霸据着我心田。

  原来,爱情不是一种语言,而是一种滋味感觉,一种记忆思念。

  第十四章

  她推门进来,后头跟着一片阳光曳洒进来。头发吹得高耸,像被雷劈去了半屏的山坡,也像是单驶的孤帆;穿着两片裙,踩双三寸的细高轿;腋下还挟个扣式皮包,喀嚓喀嚓一扭一扭地走过来。

  我望着她,尽量不显得惊讶。时髦的何美瑛即使是这般离谱的装扮,还是相当耐看的。

  “好吧,笑吧!”何美瑛坐定了,正经地对我说。

  我没笑,但忍不住问:“你干嘛把自己打扮成这个奇怪的样子?”

  “还不是我店里那个该死的小妹!”何美瑛垮垮脸,悻悻地。“我看她相当勤快,又很有心学习,也很努力,牺牲自己当她的练习对象,结果却把我搞成这副德性。”

  “那服装,搭配呢?”

  她耸个肩。“她说是整体造型,我只好将就喽。”

  整体造型?我正喝着水,差点喷了出来。如果这就是那小妹的最佳品味,那么不是我杞人忧天,她的前途实在堪虑。

  “你就真的这样出门!”我不得不佩服何美瑛。

  “没办法,时间太赶,来不及重新打理。”何美瑛又耸个肩。我发现她言谈举止里,潜在有一种自信。

  为什么不呢?她现在是学有专长的发型设计师。品味佳、形容优雅、自食其力,为什么不对自己有信心呢?

  “班杰明和浪平晚点才会到。我刚刚离开店里时,接到班杰明的电话,他现在在补习班一时还走不开。”

  我点点头。反正无所谓。眼务生送来何美瑛点的咖啡,等她走后一我才说:“美瑛,你和班杰明在一起快乐吗?”

  “嗯。”她没犹豫,喝口咖啡,说,“班杰明对我不错,反正日子这样过也挺轻松惬意的,又不必烦恼钱的问题,有时间就去度个假,没什么不好的。”

  听起来的确不错。生活本来就求无优无虑罢了,还求什么!

  何美瑛问说:“你呢?家里还好吧?”

  “还好。”我说:“不过,前些天我打电话回去,我妈说于顺平搬回去住了,也是三天打渔两天晒网,反正就那样。”

  何美瑛眉头略微一皱。“样你回去岂不是没地方睡了?”那房子就那么点大,于顺平一回去,占据另外一个空间,就没有余地留给我。

  “这样也好,他搬回去,我爸妈也有个人照应,感觉也比较放心。”

  “我看是你爸妈照料他吧!”何美瑛挺不以为然。“那他们生活怎么办?你爸妈都没在工作,现在又多了一个于顺平——”

  “我爸还有一些退休金,于顺平有时也做一点杂工,还过得去。反正没有房租的压力,其它倒好解决。”

  “说的也是。我每个月付的房租就去掉我薪水的一大半。以前念书时,老听那些人在放高调,说什么钱买不到快乐。简直是放屁。钱买不到快乐?穷人是没资格这样说的。钱可以买到‘满足’,满足就是一种快乐一种享受。什么心灵不心灵的,全是那些吃饱闲着的人在放屁。”何美瑛撇撇嘴,说了好几句粗话。

  我喜欢她说“放屁”时的那表情、调调,鄙夷里带一种自我认同的确定。

  “对了,”何美瑛又问:“那天你说你遇到了陆邦慕。怎么回事?你有再见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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