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然,在心底深处,有个低低的、深沉的,某种她不愿意面对的声音,但她宁愿选择忽略,她只能往前走,对面前的男人展开属于新嫁娘的幸福笑容,也不能回过头,找寻那令她阵阵心刺的视线。
婚后,新人决定出国蜜月,傅远耀也对家人表明要出国进修的想法。
两架飞机,一南一北,不同目的,各自拥有属于自己的天空。
一年后,阮婷顺产下一个女娃娃,小巧精致的五官令人惊艳,哇哇哭泣的声音也好听得惹人心怜。
全家人沉浸在喜获娇娃的快乐中,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小叔得知傅家得女的喜讯时,并未回国同庆,只透过电话送出淡淡的一句“恭喜”就再无下文。
傅妈妈无奈地道:“阿耀怎么不肯回来看看一次也好,难道还在为那件事烦心吗?”
她明白婆婆指的“那件事”是什么意思,她心情沉重下来。
“妈,别想太多,阿修的眼病和小耀没有关系,这是当时就都说好的事,又怎么了记挂那么久?”阮婷将吸饱奶水的女儿放置摇篮中,贪看她满足的睡颜,安慰婆婆。
“那你说阿耀怎么不肯回国?让我这个老妈子看看他也好啊!”傅妈妈叹气。
“可能课业重吧!毕竟国外的竞争可比国内大多了,小耀也是很努力的,不是吗?”阮婷笑着回答,她相信傅远耀,一定一直在某个地方认真奋斗。
傅妈妈瞧了一眼阮婷,她最心疼的媳妇,话峰一转说道:“小婷啊,你可真是爱我们远修,就算知道远修有那种病,还是没有嫌弃他,妈妈真是……”
阮婷背对婆婆的肩背微微下沉,随即提起精神继续给婆婆鼓励。
“妈!当初不是说好不提的吗?医生也说失明不是唯一的结果,或许一辈子也不会发生,我们不要想这么多好吗?”
阮婷看着婆婆还是忧心忡忡的样子,也知道这不能安慰她,因为傅远修眼睛的病变是不争的事实,要痊愈也是不可能的,她只能继续说道:“就算……就算有天真的那样了,我还是不会离哄远修的,妈,你放心吧!”
傅远修从小被医生监定出眼睛内部有细微病变的现象,当时年纪过小不宜开刀,就算如今长大成人后进行开刀,成功机率也不到三成,失败了更会加速病变生成,提早导致失明,他们赌不起;但是若不开刀,迟早在未来的某天视力会慢慢减退,直到完全看不见。
而他们决定任由命运安排,直到最后一刻再做出选择。
这件事仅有傅家人和她知情,而她也不敢和娘家人明说,她确信这会成为两家人分裂的开端。
她得知的时间是在婚后的第二晚,傅家长辈小心翼翼地对她说出傅远修的眼病问题,当时傅远耀也在场。
小叔的情绪莫名激动,似乎硬要她说出什么话。
她想,是不是身为弟弟的他,害怕哥哥会遭人嫌弃,所以才要她保证是否确定要和他哥哥在一起,一辈子不分开?
当时她再三确保不会因为此事,而对婚礼时许下的承诺反悔。
她永远记得傅远耀那时的眼神,有她难以理解的意味,多年后想起这一天,她仍是历历在目。
隔天,傅远耀就提出要出国进修的计划,公公若有所思,婆婆心疼不舍,最后两老还是答应小儿子的要求,送他出国攻读法律学院,进修犯罪学与政治学研究所。
而她仍是傅家长媳,傅家两老也对她很疼惜,将傅远修租的房子买下,付了头期款,当作是给媳妇阮婷的谢礼。
谢的是什么,别明说,放在各自心中就好。
第3章(1)
阮婷自从生下女儿后,就依傅远修的意思辞去花店的工作,在家里专心带孩子。
其实她是不太愿意放弃自己的理想,但天性温顺的她并没有强烈反对丈夫的意思,还是毅然决然地辞去工作,好好地在家相夫教子。
就算家里只剩一份薪水所得,缴了房贷后剩下的也还足够生活支出,虽不至于贫乏,但和富裕仍有差距。
她有多次想到以前当上班族的日子,但看到女儿天真无邪的笑颜,她便按捺住想要出去工作的念头,可是每当女儿睡着后,在安静下来的房间内,她心头就会泛起阵阵落寞,尤其女儿在小叔曾经住过的房间午睡时,那感觉更是涌涌倾出。
她不时会想起以前读书时,三个人住在一起的情境,但画面中最常出现的竟是她和傅远耀细微的生活片段。
她无法解释这是什么原因,也没办法忘记那一夜的羞愧,每次想起她还会脸红心跳。
幸好,小叔后来没有任何举止让她胆战心惊,似乎是忘记那一夜发生的事,所以那成了阮婷心底最深处的秘密,没有人可以窥探,她也不想和人分享,当初羞耻的记忆,如今成为她最不可告人的回忆。
时间过得飞快,这天是阮婷和傅远修的宝贝女儿傅品娴满周岁的日子,一家三口早上特意南下回乡下老家,要和孩子的祖父母一起度过这重要的节日。
小女娃因为从小就是妈妈亲手带大,性情自然十分稳定,不会随意哭闹,娇气撒泼,看到不认识的公婆姨伯都免费附上甜美的笑容收买人心,教一群婆婆妈妈恨不得能偷抱回家。
小女娃的“众人好”,连带的祖父母也是颜上有光,到处炫耀自己的宝贝亲孙女,两个老人家轮流抱着女娃,一刻都舍不得放下。
乡下人情味重,哪里有热闹便往哪里去,就因为傅品娴的“好人缘”,让整个傅家闹哄哄了一下午。
一直到女娃打了个呵欠,点醒长辈们该放她去午休了,婆妈们才略显失望地离去,临走前还不忘约定下次要带着自己孙子来看傅家女娃,才满意地走出大门。
阮婷抱起宝贝女儿,心疼她今天“陪客”那么久,表现得又那么好,让她这个妈妈骄傲无比,谁也敌不过女儿在她心中的地位。
傍晚,傅家的庭院开进一部名牌轿车,一个意想不到的男人从驾驶座走出来,这人文质彬彬,西装革履,却不搭轧地提了两袋水果礼盒,另一手捧着蛋糕盒,手臂里还夹着一件不明物体,说有多怪异就有多怪异。
男子笑咪咪地走到阮婷母女面前,清朗说道“嗨!好久不见,大嫂!”钟展维绽放阳光般的笑容,向一脸呆愣的阮婷打招呼。
阮婷回过神,为自己的失态懊恼一下。“你是小耀他们班的班长……展维?”
钟展维点点头,两个人面对面站在门口,相视一笑。
“请进来坐!”阮婷抱着刚睡醒的女儿侧过身,让道给他过。
她跟在后面进门,连忙向厨房里的婆婆喊道:“妈!小叔的大学班长来家里玩了!”
这一喊,不止将婆婆喊出来,就连公公和丈夫也一起出现了。
几个人一见面都对对方有几分认识,他们在傅远耀大学毕业典礼那天互相介绍过了。
不愧是当律师的料子,跟任何人都能健谈,容易找到话题聊,不过一会儿工夫,傅家两老就将钟展维当作第三个儿子般看待了。
“伯父,伯母,其实我今天来是远耀特别交代的。”
这时钟展维脱下正经八百的西装外套,袖口卷到手臂上,身上还抱着不认生的傅品娴,看起来比刚进门时要亲和数倍。
“这小子!一出去就像丢掉一样,连过年都不肯回来,展维你说,他要你来做什么?”傅爸爸想到这令人头痛的小儿子,怎么叫他都不肯回来看看,把满腔的怨念发泄在钟展维身上。
钟展维八风吹不动,脸上依旧挂着笑容,一点也没被傅爸爸突然上来的脾气吓到。
“伯父别气了,远耀读的可不是普通学院,那是全美竞争力最高的学府呢!他将来要是学成归国,就不是我们一般律师比得上的档次了!”
傅家两老听到钟展维的话,说不得意是骗人的,他们脸色缓和下来,也露出笑容。
钟展维知道自己的话说中老人家的心,继续放心地说:“这次他要我来,主要当然是想他宝贝小侄女品娴啊!阿耀还让我带了生日蛋糕和他送的礼物要来给她庆生呢!”
“哼!他要是有心,就该亲自回来看看,不是这样给你找麻烦!”傅爸爸嘴硬,还是不想给小儿子面子。
傅妈妈脸色一沉,再说下去,委屈人家老远来帮忙的,可不好意思了!
“老头,你这是什么话!展维一路来是辛苦,咱们儿子在美国也是辛苦,就你老头在这里念着最轻松了!”
说完,小辈们也不给傅爸爸留个里子,大家乐呵呵地笑了。
傅爸爸也自觉话说得太过分,摸摸鼻子找大儿子到外头下棋去了。
“展维啊,晚上就留下来吃饭,要是晚了就住下,明天再回去,媳妇,你招待一下展维,我厨房再弄个两样菜就可以开饭了。”傅妈妈说完,转身走进厨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