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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吗?”他盯着她许久,内心几种情绪不停交战着,最后他放开她,微微摇了摇头。“看来我还是太心软了啊……这样吧,我让你看一样东西。”

  他转身至一排书柜旁,毫不掩藏地在她面前开启了机关,柜子顿时往旁边移动,他从暗格取出一卷画轴,在她面前摊了开来。

  画上是一位威武的将军,挥刀骑在一匹骏马上,奔腾跃动的姿态,仿佛正在阵前杀敌似的,令杜如墨瞧得眼前一亮。

  “这是金戈铁马图!”看到自己擅长的东西,她忍不住侃侃而谈,“这应是先皇御笔,亲赐给当今圣上的名画。二十年前突厥犯边,身为皇子的圣上亲自领军镇压,先皇为鼓舞士气,便谴人送了这幅画到石岭关给圣上,果然大战告捷。五年前突厥再起,则是宁王领军,圣上感念先皇恩赐,仿效其行将这幅画送到榆关,赐给了王爷,可是……”谈到这里,她突然柳眉一蹙,欲言又止。

  第3章(2)

  “可是什么?”李初等着她的下文。

  “可是这幅画是赝品!”杜如墨鼓起勇气将自己的判断说出,却又不禁疑问:“为什么王府里会有赝品?”

  “你怎么会说这是赝品?”他不答反问。

  她指着画上其中一匹马的尾巴。“先皇所用御笔多为兔毛短锋,短锋笔蓄墨少而易干,较为费工夫,刚中带柔,因此我大胆猜测,绘此赝品的人必是贪图方便,用了长锋兔毛笔,马的尾巴才会呈现这种形象,虽然很像,但气势便弱了些。”

  李初沉默了半晌,突然长叹一声。

  “你懂得真多,却都不是你该懂的。”他目光熠熠的盯着她,“我要的伴读只需略通文墨、手脚伶俐即可,可是你不仅吟诗作对信手拈来,甚至对书画的鉴赏也十分有心得,你说你父亲只是名猎户,究竟是哪门子的猎户,教出来的子弟连杀兔子都不会,却如此才学出众?”

  “我……”杜如墨脸色大变。该死,一讲到擅长的事物,她便降低戒心滔滔不绝的,这下该如何圆回来?

  “还有,身为泾阳人的你,泾阳不熟、仲山不熟,对于逃难却似乎很拿手,不但能反应快速地伪装逃过敌人耳目,而山中应急的草药,你也似乎十分熟悉,看来我若非运气太好收了一个好书僮,就是运气不好遇见个骗子了,你说是吗?”

  杜如墨又后退了一大步。她似乎……踏入某个陷阱之中了。

  “杜墨,我来告诉你,这幅金戈铁马图,为什么是赝品。”

  一幅图似乎就把她逼到死角了,但李初却嫌不够似的,再下一剂猛药。“这幅图的真迹,在五年前那场战火中已被突厥人毁坏了。当初我爹宁王为了安定军心,没有宣扬,但在战胜后,天下皆称是此图赐予我军胜利,再也不能承认图毁了。此图坊间仿作甚多,我们探访许久,找到这幅最像的,再谎称图仍在宁王府。”

  “这……是欺君之罪啊!”这么重要的事,为什么要告诉她呢?杜如墨心头一沉,有了不祥预感。

  “没错,而且这欺君的罪责,恐怕很快就要落到宁王府头上了。”李初一点也不避讳地向她道出皇室秘辛,一方面是想套她的话,另一方面,他相信她不会泄露半句,因为她的身份,跟这场斗争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这全因太子和二皇子的储位之争而起。”

  他神色凝重,又说:“二皇子和太子势同水火,是众所皆知的,而我们宁王府一向是支持太子的。年初突厥再度犯边,倾向二皇子的大臣们,便怂恿圣上,让太子仿效当年圣上亲征,此举果然博得圣上欢心。殊不知二皇子早已不知从何得知了金戈铁马图已毁的消息,便打蛇随棍上地建议圣上,让宁王府在朝会时献图给太子,鼓舞士气。”

  他进一步地挑明道:“献出赝品,二皇子势必会命人检验,一被查知,这欺君之罪是逃不了;打击宁王府无异于打击太子,二皇子绝对会穷追猛打。我再告诉你一件事,连我们此次仲山遇袭,都和二皇子脱不了关系!”

  杜如墨听得脸色大变。“那怎么办?”

  宁王和王妃都是明理人,治下虽严却赏罚有度,是出了名的好主子;世子也是待人随和,除了对她有恩,更重要的是,她心里对他有种说不出的依恋,故而她极不愿看到有任何祸事降临到宁王府里。

  不过,对于宁王府的祸事,李初似乎已有解决之法,并不那么担心,反倒是她的反应方为他关注的重点。因此他接下来要说的,才是他取出金戈铁马图赝品的真正目的。

  “听说民间有位临摹妙手杜玉山,学贯天人,阅历丰富,因此仿造出来的书画惟妙惟肖,即是原作者也分不出真假,若能寻到此人,宁王府此劫或许可消弭。”

  他由怀里拿出一个锦囊,倒出一只玉印,摆在她面前。

  “这是杜玉山的玉印,每一幅他仿造的书画,都会用某种手法盖上他人看不到的专属印记,然而我追寻他许久,却只寻到这一枚玉印,人是怎么也找不到……”

  杜如墨心里的震惊难以言喻。这是她当掉筹措盘缠的玉印,是她在家里唯一能找到比较有价值的东西。她知道这枚印对爹意义重大,但爹病危、家中断粮,就算留着这东西,命都没了有什么用?所以她才会瞒着爹当了它,请个人代为照顾爹,再用剩下的钱上京谋差事。

  是的,她爹就是杜玉山,化名带她离乡避祸,爹过去做过什么她也一清二楚,可为什么这枚玉印会被世子给找出来?

  李初看出她的惊慌与无助,心中竟有些不忍,可一思及全府上下的性命,他横下心继续说道:“杜玉山虽制仿作,却坚持以助人为目的,所以他的作品极少,但他的画技高超,有些甚至被拿来取代真迹。然而他曾说过,真品是独一无二的,他做的再肖似,终究是赝品,自然不能掠美,故每个作品都刻意留下一个看不到的破绽——就是这个玉印。”

  “是啊……他的确是这种人……”杜如墨不自觉的喃喃自语。

  “你认识他?”他捉住她的语病。

  “我……”警觉地住了口,她突然发觉李初已经明白所有事,他只是要她自己承认罢了。

  “经查,这枚玉印,是你拿到当铺当掉的。”他给了她最重的一击。

  杜如墨跌坐在椅子上,面色苍白如纸。证据确凿,岂容她狡辩,然而她能老实招了吗?当年离开家乡是为避祸,所以在进宁王府前,她事先买通那对泾阳山上的夫妻,伪装成她父母,就是不想让人知道爹的下落。就怕万一她泄露了爹的行踪,给他引来祸事怎么办?

  内心挣扎的垂下眼睫,最后她祈求的目光望向李初。

  “爷儿,能不能让杜墨说个故事?”算是求情吧,如果这回无法过关,她宁可把自己的命撂在这,也不会出卖爹。

  李初默许,等着她的自白。

  深吸了口气,她才娓娓道来,“杜墨原不是泾阳人,当年我爹被人栽赃引来杀身之祸,才带我逃离故乡。当时我们眼见家园被毁,娘不幸被敌人杀害,我们却不得不先逃,连尸首都是事后才偷偷回去找……因为那人势力太大,我和我爹只能一直逃、一直逃……”

  她看着李初的眼突然布满忧伤,盈眶的泪水像要落下。“爷儿,您知道我为什么总认不得路吗?”

  吸了口气,她鼓起勇气把话说下去,“我还记得老家那,有一大片竹林,小时候我最喜欢在那玩耍,掘荀子回家吃。我爹带着我离开那天,我很舍不得,频频回头张望,即使那竹林已烧毁一半。”

  那种离情和悲痛仿佛还压在胸口,令她忍不住捂着胸,声音不禁哽咽了。“爹告诉我,别再看了,忘了所有的路吧!以后什么路都别记了,因为我们已经没有故乡,也没有前途了。如今,那片竹林已成家母的坟地。”

  愁苦中她淡淡地笑了,笑里却又说不出的痛,感染了听她述说的那人的心绪。

  “所以从此以后……或许是成了习惯,我总是记不住路,因为那种回忆,太伤人、太残酷了。爷儿,杜墨的来历确实是杜撰的,但求的只不过是图个温饱,别无他意。您要治我的罪也可以,杜墨一人承受,求爷儿勿要迁怒他人。”她眼中满是悲情与恳求。

  李初听得有些动容。这么平铺直述的语气,他却仿佛能体会到她心里的苦楚。她没有提到杜玉山,但他确定杜玉山就是她爹,为了大局,他该逼她老实托出她爹的下落,但依她的个性,怕是死,也不愿意透露只字片语吧……

  他深深地睨视着他,直至她的泪落下,他不禁幽幽长叹了口气。“你赢了,我不会再问你了,除非你愿意说。我对任何人都硬的下心,唯独你,总是让我一再让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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