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说,她就这样无事可做吗?她很想笑,她不是无事可做,而是为了他,放下了能做的所有事,只为了得到他的认可而已。
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会颤抖,强颜欢笑:“沈斯乔……你,今天心情不好吗?”
一个颤抖,沈斯乔似乎意识到自己从未这样失态过,他很冷静,他从不会对任何人发脾气,也不会情绪失控,只是对着她,他自认为良好的修养通通都不见了。
“不好意思。”沈斯乔淡淡地说了一句,推着小车,走到另一端继续整理书架去。
安咏心站在原地,看着那道清秀颀长的身影,她试图安慰自己,嗯,他一定是遇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情。
沈斯乔走出图书馆的时候,已经深夜十一点,图书馆关闭的时间。
他是最后一个离开图书馆的,所有灯熄灭之后,回归最初的黑暗与宁静,他站在黑漆漆的阶梯上失神;是的,他根本没有什么选修、没有很忙,他只是打发她,只是很乱,需要一个人想想。
而她,真的走了,大概是因为他的冷淡态度,可是他不应该有一丝后悔的。
轻轻叹口气,他走下阶梯,突然,映衬着月光,他看见阶梯那头有一抹蜷缩的纤细身影,那样单薄而令人怜惜,他几乎不用再判断就能认出来,那是安咏心。
凝眉快速走上前,居高临下地唤了声:“安咏心。”
那抹身影轻颤,似是缓缓地从睡梦中醒来,她慢慢转头抬起,看见沈斯乔的那一刹那,漂亮的眸子闪动着近乎雀跃的光泽,映着月光,美得不可思议,“咦,你终于出来了。”
如果这句话说得不是那样开心,沈斯乔也不至于这样更加烦躁不安:“你一直在这里等我?”
“是呀。”安咏心想站起身,却发现自己蜷得太久,双腿麻木了,有些可怜兮兮地求助:“沈斯乔,我腿麻了。”
那双黑眸复杂地变幻着,他慢慢蹲下,伸手扳直她的腿,轻轻替她揉捏:“安咏心,你是白痴吗?”
“啊?”安咏心舒服地呼口气,听到他这么说,不明所以,“我哪里白痴了?”
不白痴?不白痴怎么会在图书馆门外等了他将近六个小时,这是一个正常人会做的事情吗?
“你等我干什么?”
他轻柔的动作让她的心底涌现一股股暖流,幸福地笑起来:“我看你今天心情似乎不太好,又不敢打扰你,所以只好在外面等。”
他侧目,看着安咏心单纯而天真的笑脸,一时间,那股烦躁更加涌动,他忍不住死死地盯着她,安咏心,到底哪一个才是她?究竟是这样看似天真而单纯,对爱情向往懵懂执着的才是她,抑或是,她真的是一个演戏天才,习惯把男人玩弄于股掌间!
想着,沈斯乔猛地起身,语气变得清冷:“以后不要做这种自以为聪明的事情,会让人困扰。”
腿部的麻木已经得到纾解,安咏心呆呆地站起来,他忽而变化的眼神和语气让她失措,他又变回下午那个可怕的他了,可是究竟她做错什么了?
“我……让你困扰了?”
“是,很困扰!”沈斯乔几乎恶狠狠地说,他失去了惯有的冷静自持,他烦躁不安,脑子里都是一些乱七八糟的片段,这还不教困扰?
第2章(2)
“可是……一开始不是这样的啊,我是不是做错什么,让你讨厌了?”安咏心忍不住轻轻拽住他的衣袖,咬唇询问。
“你没有做错什么,你只是做你自己罢了。”他蹙眉甩开她的手。呵,是啊,一个习惯周旋于男人之间的安咏心。
终于,一直把自己安插在卑微地位、一直处于迁就位置的安咏心也有了些脾气,她是安咏心,只是一个喜欢着、爱着沈斯乔的安咏心,也许她什么都懂,只是不懂爱,但是至少她明白,爱不是这样的,她想为了自己认定的爱而付出,但不是这样一直讨好他!
“沈斯乔,你能不能不要这样阴阳怪气?有话你就直说,你讨厌我直说就是了,我只是喜欢你而已,又没有欠你什么。”
一时间,沈斯乔默然,他知道,她说的都没错,她不欠他,可是……她为什么要来招惹他,难道在她眼中,他就这么好玩弄?
“所以安咏心,到此为止,我们互不相欠,你不用再这样追着我,我们不适合。”
终于,他还是说出了这样的话,落寞的神色袭上她漂亮的眉,良久,她只是轻轻低声说:“沈斯乔,只要你说你讨厌我,那么以后,我再也不缠着你。”
转头,他看见月光下那张倔强的小脸,忍不住认认真真打量她脸上的每一个细节,他才发现,安咏心那双眸,不仅仅是美,美得似乎有很多故事,藏着很多他不理解的疼痛,这一刻,他哑口无言。
“你说,只要你说,我就会遵守自己的承诺。”
沈斯乔定定地看着她,半晌,只有一句自己也不明白的话飘出唇瓣:“你跟杜咏维、慕弈天究竟是什么关系?”
这样天外飞来的一笔,让安咏心整个人僵住,关系……她讨厌“关系”这个词,非常讨厌;不过,她瞬间明白,沈斯乔一定是跟别人一样误会什么了。
“有关系,但不是你们想象的那种关系!”
“不可告人?”沈斯乔强迫自己不要再问,可是他却停不下来。
安咏心的太阳穴开始突突跳动,疼得不能自已,心里那道伤口被逼问得流出汩汩鲜血般黏腻,她失神地问:“我跟他们什么关系对你来说重要吗?”
怎么会不重要?她口口声声说喜欢他、爱他,那么为什么又跟别的男人如此亲昵,却还可以说得那样云淡风轻,问他重不重要?
那种小丑般的感觉充血似地溢满沈斯乔的思绪,他不受控制地咬牙切齿,冷冷给了她最后的答案:“安咏心,我真的很讨厌你。”
安咏心,我真的很讨厌你……
安咏心,我真的很讨厌你……
当安咏心把这句话吃透,咀嚼完毕它的意味之后,黑漆漆的阶梯上只剩下她一个人,她抬起头看着月光,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倔强无比。
安咏心,不哭。
安咏心,你可以的,只是不哭而已……
打开学生会会长办公室的门,慕弈天走进,反手关门,却在下一秒驻足,薄薄镜片后的凤眼扫过空荡无一人的室内,却敏感地发现似乎应该有人在。
像是想到了什么,慕弈天难得的低咒了一声,走向自己桃木镶金的办公桌,靠在皮椅边居高临下,果不其然发现了桌底那抹蜷缩一团的黑影。
“该死,安咏心,你给我出来!”
那抹无助的身影轻轻颤动了一下,却没有动,依然保持着原有的姿势。
良久,慕弈天输了,他缓缓地蹲下,面对桌底蜷缩成一团的安咏心,修长的指抚上她的发丝:“你答应过我的,不再躲在桌底。”
安咏心从膝上抬头看着慕弈天,那双黑漆漆的大眼含着泪珠,始终不肯掉下的倔强:“我……没有哭,我不会哭的。”
傻瓜!
慕弈天扯过安咏心,轻轻地拥进怀里,疼惜地斥责:“没有人要求你不能哭,你可以哭,在我面前,你哭得多难看都可以。”
安咏心依旧咬着唇,把眼泪吞回肚子里:“弈天,你说,为什么每个人都讨厌我?我究竟做错了什么,我真的不知道,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会这么惹人讨厌,是不是因为我只是一个连烂抹布都不如的私……”
“闭嘴!”慕弈天喘着气喝斥她,双手越收越紧,下巴抵着安咏心的头顶安抚:“不是,在我心里、在咏维心里,你是独一无二的、你是最珍贵的。”
是吗?她是吗?
安咏心狠狠地埋进慕弈天的怀里,双手揪紧他胸前的衬衫,闷哼地低语:“可是为什么他偏不?我这么喜欢他、这么努力爱他,他却讨厌我,他说,安咏心,我真的很讨厌你……”
那双凤眼掠过一道凌厉的光泽,他当然知道那个“他”是谁……可是,他能怎么办?是这个笨丫头非要去追着人家,如何选择是沈斯乔的决定。
胸前突然有些冰凉的感觉,慕弈天轻叹,却好像松了口气,他将蜷缩的安咏心从桌底抱出来,低头看怀中坚决不抬头的人,无奈地走向沙发:“安咏心,如果下次再被我发现你躲在桌底,我再也不管你,说到做到。”
“可是……”闷闷的声音无助地响起:“你和咏维都不在,哪里都不安全,只有桌底看起来安全一点。”
这句轻柔的话,像一把尖锐的刀在慕弈天的心口划下,扯着疼。她的心,赤裸裸的、遍体鳞伤,也许世界上任何一个地方她都觉得不安全,即使是他和咏维身边;当她终于找到了一个自己认定的安全港口,无奈那个港口,却不要她。
她的心,是世界上最坚硬的赤金,承受着所有常人所不能承受的一切;她的心,又是世界上最脆弱的玻璃,彷佛只要轻轻一敲,就碎成一地,无从拾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