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弈天那双凤眼透着满满的冰寒和杀人气息,他盯着沈斯乔,“你到底对她做了什么?”
杜咏维沉着脸:“弈天,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我们要怎么办?”
从杜咏维和慕弈天口中紧张语气,沈斯乔似乎发现了事情并不简单,他慌忙揪住了慕弈天和杜咏维,认真的问:“告诉我,你们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慕弈天倏地甩开沈斯乔:“我们说的是什么意思重要吗?我真后悔把咏心交给你,就算她没有幸福,也不会再次疯掉!”
脑子里突然回响起方眉那尖刻的笑声,“她啊……曾经是个疯子,是个真正的疯子!”沈斯乔向慕弈天低吼:“告诉我!方眉的话是什意思?为什么心心会是个真正的疯子!”那种近乎窒息的慌乱让沈斯乔顿时失了分寸。
慕栾开的凤眸突然变换了种奇异的墨蓝色,他寒冷地问:“咏心见过方眉了?方眉说了什么?”
发现这似乎是关键点,沈斯乔快速把跟安咏心坦诚、方眉出现、安咏心失足的事讲述了一遍。
杜咏维一拳捶在墙上,“我就知道事情不简单!孩子的事情就算会让咏心崩溃,会恨你要她打掉孩子,也不会失常到这种地步,而回到那个时候的样子!该死!方眉果然又是始作俑者,是导火线。”
慕弈开的表情变得很奇怪,那是一种嗜血般的侵蚀,却平静异常:“方眉……又是她,我一次又一次给她机会,以为她会觉悟,看来……我没有必要再手下留情了。”
沈斯乔几乎也快跟着安咏心一起疯掉,“告诉我,究竟是怎么回事?”
看着慕弈天僵硬地凝视安咏心的表情,杜咏维知道他不愿再回忆当年,于是强迫自己淡淡出声:“我只告诉过你,咏心的妈妈是死于心脏病,却没有告诉你,她死的时候,咏心最后连她的尸体都没有看到,方眉是存心让我大哥后悔、存心折磨咏心的;当咏心赶到医院的时候,方眉已经派人把安蕊馨的尸体送到火化场,咏心哭着哀求让她见她妈妈最后一面,方眉却都没有答应,她在大庭广众之下羞辱咏心,就像她曾经对咏心她们母女做过无数次的那样。
我和我大哥赶到医院的时候,就发现咏心的精神都很不正常,她失魂落魄没有任何反应,之后就害怕陌生人、喜欢躲起来,只要有人接近她,她就会撕咬对方,后来经过检查,咏心……因为长期以来的精神压力,加上受不了母亲的突然消失,又被方眉刺激,出现了轻微的精神分裂症状。”
看到沈斯乔青白的脸色,慕弈天冷冷地开口:“后来是我把她接回了安家,跟外公住在一起,那时候,她最喜欢像现在这样躲在桌底、不出来,我和咏维用了很长一段时间,最后才让她清醒,走出那个可怕而阴暗的世界。
后来她不忍外公看到她而想起女儿伤痛,就搬出安家独立生活,她身边唯一能接近的人,只有我和咏维,我们一直很保护她,不愿意她再受伤害,可是你……因为你,把她再次打回了地狱。”
沈斯乔怔怔地看着慕弈开,思考着他说的每句话,是的,他就是那个血淋淋的刽子手……
“一切都是我的错。”他轻轻说着:“如果她疯了,我会跟着她一起疯掉。”
杜咏维拉住了慕弈天,不让他再说下去,他亲眼看到过沈斯乔是如何纠结、怎么痛苦,他知道沈斯乔是无可奈何,只是,最终也没有办法避免这场劫难……
看不惯沈斯乔这般怯懦,慕弈天狠狠地揪起他给了他几拳,把他打倒在地,嘴角流血,沈斯乔却只是呆呆地笑着,没有什么反应。
慕弈天轻蔑地笑着:“沈斯乔,你想跟咏心一样疯掉吗?我告诉你,你不配!你没资格跟咏心一样封闭自己,就算再痛苦,你还是必须承担起这份责任,从现在开始,你要照顾她、安慰她,必须用更长的时候让她再次从那个痛苦的深渊走出来,别告诉我,我和咏维做得到的,你却做不到!”
慕弈天的一席话,惊醒了沈斯乔是啊,他这是在干什么,自暴自弃吗?这么不负责任的把咏心丢给杜咏维或者慕弈天?
不,他曾经说过,她必须待在他的身边,那里也不准去,他要照顾咏心!
缓缓地从地上站起来,那张俊颜上似乎再没了任何特别的表情,似乎只要安咏心一天不醒来,这张脸上,便不会再有笑容。
慕弈天叹息地闭上了凤眼,咏心……用你的心去看,从你的害怕、你的仇恨中醒来,看看我们,走这样爱你、在乎你,你怎么舍得我们这样痛苦和悲伤呢?
四年后……
恒简律师事务所走廊深处的办公室内。
“Boss,上次那件案子办好了,是不是遵守承诺给我一年的假期?”坐在首座男子的身侧,一身银灰西装的男人清冷地说。
邢简恒依旧似乎没有太多变化的娃娃脸有些动容:“有必要做到这个地步吗?”
“这是我的私事。”
邢简恒微眯着眸盯着身侧的男人,很想从记忆里搜索出他四年前的样子,认真、刻板,眼神里干净纯粹而充满隐忍的睿智,那是一个初出茅庐却暗含野心的年轻人;而现在,清冷、淡漠,眼神里的睿智不减,却多了很多复杂的忧愁,不再纯粹,是心,苍老了吗?
“需要帮助的话随时开口。”
“谢谢。”
盯着他准备离去的头长背影,邢简恒轻声地说道。
“遵守承诺,一年的假期,等你回来,恒简需要你;还有……你要做的事情,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是,Boss。”背对着邢简恒淡漠地回答。
僵硬的背影有些微颤,点点头,他迈着步伐离去。
又是春至,一片生机盎然之景。
沈斯乔像往常一样走进这家私人医院,春至对于他来说,没有什么意义,仍是年复一年不见天日的阴霾。
熟悉的走廊,他走过成千上万次,来到她的病房前,透过病房巨大明亮的玻璃窗,沈斯乔面无表情地看着里面坐在窗台前的女人,墨黑如古潭的深眸底,却是掩饰不住的痛彻心扉。
即使过去了这么久,他还是忘不了最初她咬着他,说是他害死了他们的孩子那一幕,他……
对她来说,竟是一个魔鬼。
嫩绿的枝哑散发着清香,几欲伸进窗内,午后的阳光暖暖地洒在安咏心如白瓷般透明无瑕的肌肤上,闪着耀眼的光泽。
她是一个活人,是一个拥有倾城容颜的绝美女人,但似乎,她又更像一个死人,空拥有活生生肉体却没有灵魂,毫无知觉的活死人。
现在的安咏心,安静得如一尊上好精美的白瓷雕像,黑漆漆的眼瞳里没有焦距,不会哭、不会笑、不会跑、不会跳。
沈斯乔还记得……
第一年每次来的时候,安咏心疯狂如野兽,对他又撕、又咬、又叫,她没有理智,只想把靠近她的人全部驱离,他从不反抗,即使遍体鳞伤,任由她怎么对他,他还是亲手照顾她。
第二年每次来的时候,安咏心开始疯癫地傻笑,自言自语,有时候脸上挂着再幸福不过的甜蜜笑容,问他,我们的孩子叫什么名字好?我们生一个哥哥和一个妹妹好不好?有时候袭上恶毒残忍的讽笑,说,我恨你,是你杀死了我们的孩子对不对,是你、是你。
第三年每次来的时候,安咏心开始步入了自己安静的世界,不再吵闹,只是一双大眼怯生生地望着他,他前进一步、她躲避一丈,不让他靠近一分一毫,像一只失去刺的刺猬,防备着一切,或许她的潜意识永远觉得,他要伤害她。
第四年……
沈斯乔轻轻地走进病房,走到她的身边,执起一方薄毯披在安咏心身上,她毫无反应……
是的,第四年,安咏心没有了任何反应。
像一个真正的活死人。
不再给他任何反应,不抗拒他的任何行动,即使他说任何话、做任何事。
他的心似乎也已经跟着她的,死去了。
年复一年,他的希望、他的爱,都磨碎、破损得残败不堪。
沈斯乔握紧她的手,放在唇边轻吻,冰凉的泪滑过俊颜、落至她温热滑腻的掌心。
他说,咏心,我们回家吧,不再住医院,你用你以后所有的时间来折磨我,直到我拥着你,一起慢慢死去。
【上册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