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郑重其事对太保和波斯宣告,我不再玩笑,紧依在他胸怀,突然不捨的心情让我想紧缠着他不放。
明天是周末,情人相依相偎的好时光,我们却不能相聚在一块。明天美花会从台中回来,美花一回来,我只能躲在角落不见光的黑暗里。
美花考上静宜大学,远赴台中。她怕和杨冷青隔得太远,日久情疏;又怕她不在杨冷青身旁,他会被台北这座迷离的城市五光十色的摩登女郎抢走。所以她每个周末都会从台中赶回来,满心欢喜地和杨冷青度过美丽甜蜜的假期。
「别难过!」杨冷青看出我的不捨和难过,捧着我的脸颊说:「明天美花回来,我就把一切都说出来,把我们的事全都告诉她。我会告诉她我爱的人是你,不会再让你受委屈--」
「不行!你不能说!」我拼命地摇头。
杨冷青好几次打算向美花说出事情的真相,把所有的事摊开,都被我阻止。我没有勇气面对那一切,更没有勇气去面对美花。
「不行!这一次我一定要说!既然我们相爱,就没有必要躲躲藏藏的!」他轻轻的抚顺我摇散的鬢发。「最重要的,我不愿看你受委屈。」
「这是我们应该忍受的,是神对我们相爱的詛咒和谴责。」我忍着在眼眶打转的泪。
「胡说!我们相爱是天经地义的事,我们有追求爱情的权利和自由。七月,你不能一直畏缩,我们总要让美花知道事情的真相。我爱你,你也爱我,我们不能瞒她一辈子!明天我就告诉她一切,我相信她一定会谅解的……」
「不--」我尖叫起来,声音相当刺耳。「你绝对不能告诉她!绝对不能!」
「七月!」他用力摇晃着我,「你到底在害怕什么?提起勇气来,有什么事我们一起面对!」
「你不明白!我根本没有办法面对美花。我觉得自己就像个小偷似地……我真的不能……」
「你为什么要这么折磨自己!是我不好,是我见异思遷,是我一开始就拿可有可无的心态作繭自縛,是我利用她--」
「别再说了!」我摀住他的口,「不是你的错,是我……」
「我们谁都没有错。」他握住我的手说:「我们彼此真心相爱,何罪之有!你不要再责备自己,我看了会心痛。」
我流着泪摇头,太多的苦哽咽在心中无法诉说。
「明天我就把我们的事告诉美花。反正她总有一天会知道这件事,让我们一起面对它吧!你放心,她一定会谅解我们的。」
「不能,你千万不能告诉她!答应我,不要告诉她!」
「为什么?」
「美花她很爱你,她……」
「可是我爱的是你,你也爱我!」他大声打断我:「我们相爱的事实不早日让她知道,对我们来说不仅是种折磨,对她而言更是残忍!」
「可是她爱你啊!她也一直以为你爱她--」
「所以我们更要让她明白我真正爱的人是谁。七月,别再犹豫了,我们--」
「不!」我不断退缩,我无法想像美花知道事情的真相后会是怎样的情形。「美花的感情很脆弱,我们不能伤害她,她会受不了的!」
「那我们呢?这种折磨你就受得了?」
「我……」才开口,眼泪就滑下来,淹没得我泣不成声。
「所以,还是让我说出一切吧!」
我仍然固执的摇头。抢走杨冷青,我已经很不应该,很对不起美花,我不能再进一步的伤害她。
「你为什么这么固执?别再迷信神的詛咒了!我们的幸福操纵在我们自己的手里!」
「我知道!我知道!可是我就是不能……」我抱头痛哭。
「你为什么要这么傻!」他终于叹了一口气,将我搂进怀里。
满屋子迴漾的只有我的啜泣声。他又疼又怜又斥责我傻地吻着我的额颊,直到我不再哽咽抽搐了,才低叹一声说:
「那现在该怎么办?事情总要解決,总不能像这样一直拖下去!」
「总会有办法的。你一定要答应我,先不要跟美花提我们的事。」
其实我也不知道事情会演变成如何。我只是駝鸟心态,下意识不愿去面对现实的问题。
杨冷青无奈地又叹一口气,提着袖子擦拭我脸上犹沾的泪痕,充满感情的眼神,坦白着疼惜的心痛。他说:
「好吧!我什么都听你的。」我试着想笑,但觉得有说不出的心酸。
「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杨冷青突然要求。
「什么事?」
「不要再勉强自己。我看你在忍受着痛苦,我心里比刀割还难受。」
「这是我罪有应得……」
「我不许你说这种话!我们相爱是天地间最美丽的邂逅,绝对不是因为神的詛咒!」
「真的?」杨冷青的话给了我无比的信心和希望。我一直认为,我和他的感情是受神所詛咒,受命运所谴责。
「相信我--我爱你,七月。相信我们的爱。」他无比坚定,又无比疼怜。「我只难过,你因为我受了这么多的委屈和痛苦。答应我,不要再勉强自己--」
「这不算勉强,比起我们可能带给美花的伤害,上天其实已经对我很宽厚了。」
我相信我和杨冷青之间的爱,受上他是天地间最美丽的邂逅,尽管我会受多少的唾弃和责难,我永远也不会后悔爱上他。
但是,关于美花……我真的没有勇气面对她,面对事情的真相揭开后那可能发生一切……
我真的不能……起码不是现在!
这一晚我失眠了,竟夜辗转反侧,呆呆瞪着窗带外的天色由闃暗转为鴿灰,再忽然趁着人失神的片刻,突然洒进一地金光。
这一整天我老是呆呆地出神,烧开水汤到手,倒牛奶溢了满地,好好搁在桌上的茶杯也不知为什么被捕落到地上,碎破成一片片;清理碎瓷时,也被碎片割伤手指。
就这样,做什么事都一团糟,心神难宁地推过这一天。
暮色深后,夜眠的床榻依样是辗转反侧。又是一个失眠的夜。夜显得那样漫长,我第一次了解到那许多苦闷不归的人想醉酒的心情。
捱到天明,我总算閤上了眼,但是睡得不深,纷纷扰扰的梦片片断断的如扭曲的镜头乱视而过,我闭眼不及,被裹入所有的扭曲里。
我极突然地醒来,耳边犹如千军万马在嘶吼奔,腾定不神后,才听出是阵阵拍得急躁的叫门声。
我甩着昏沉的头,踉蹌着打开了门。
Surprise!门外先是探进美花的脸,杨冷青跟在她身后,连古志诚也来了。
我霎时愣住了,疑惑自己仍在昏沉中。
美花走进来四处一转,看见我皱乱的床褥,摇头说:
「都几点了,你才起床?」看我一脸昏愣,铃鐺似地笑说:「你还没睡醒啊?」
「怎么突然来了?」我背着门,避开杨冷青的眼光。
「每次找你,你总有一大堆的藉口推说没空,所以我干脆来个突袭拜訪--」美花抿抿嘴,乐不可支。「这下你总没藉口了吧?有时间睡懒觉,就应该有时间陪我们。我连志诚都找来了!大家好久没聚在一块了,今天好好玩玩!」
她没注意到我困顿的神情、憔悴的脸色,以及失眠的眼神,语声兴奋高亢如银铃清脆。
但那清脆声却像针一样刺着我失眠的神经衰弱。我觉得头快爆炸,又无奈,摆摆手说:
「好吧!等我一下。」
我慢慢走向浴室,跨过门檻的时候绊了一下险些跌倒,我连忙扶住门屝,头一瞥,竟见杨冷青在身侧后,一脸担心的表情。
「你没事吧!」他的声音掩不住担忧焦虑。
我摇头,沉默的目光越过他肩膀,美花和古志诚正看着我们探究竟似地疑问写满脸庞。
杨冷青似乎也感受到那眼光,说给他们听似地解释说:
「我想借浴室洗个手。」
我侧身让他经过。他打开水龙头,沾湿手,静静在镜子上写着「爱你」两个字,字跡很快就化为水漬。他回转过身,朝我走来,我们错身而过,反向跨越那道感情的门檻,一个在檻內,一个在檻外。
面对镜子,我满头纠散的发紊乱如我纷扰的心头。我闭上眼,匆匆梳洗罢,匆匆逃离杨冷青指留在镜土、早已化成水漬的爱意。
四个人再聚在一块,其实也只是看看电影,聊聊琐碎。美花亲热地挽着杨冷青,纯真俏丽尽情地说着、笑着,我一再将眼光避开,手上昨天被碎瓷片割伤的伤口隐隐在发痛。
「身体不舒服吗?七月?你的脸色不太好。」古志诚好心地关怀问。
夏天露营过后,我们就没再见过面,只偶尔通个电话。我跟杨冷青的感情,也一直瞒着他。
「我没事。」我将脸色的憔悴一语带过,问说:「倒是你,看起来很累的样子,很没精神。」
「还不是因为由贵--」他摇转头,一脸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