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高高上扬的嘴角,与汤巽沉沉垮下的俊脸呈强烈对比。
“原来我昨天发烧了呀!难怪一整天都觉得身体好热。”耿唯心迳自找话题与他攀谈。“不过,这样不错耶,像带了好几个暖暖包出门似的。”
“你是太天真还是装无知?!”汤巽冷斥。“老是说些蠢话,谁会信任你。”他忍不住说重话,难以苟同她嬉皮笑脸的态度。
她无忧无虑的笑容,看在他眼里,像是在幸灾乐祸!
耿唯心怔愣数秒,但很快便压下胸臆间的闷痛感,轻快的回答:“我说的全是实话,为什么不相信我?”
她看著他比黑夜还要深邃的双眼,温和的语气蕴含著质问。
汤巽眯起好看的眼眸,隐约感觉到她的脾气,她挂在唇边的笑意,不过是一种掩饰。
“不高兴就表现出来,何必活得这么虚伪?”他冷嗤,语气尖锐的戳破她的伪装。
识破她假惺惺的笑脸面具,汤巽竟有揭穿了一个骗子真面目的得意与痛快!
他就不信有人除了笑,就没有其他情绪,那么刻意隐藏真实的自己,背后势必有所算计。
到头来,他仍旧认为她极力争取案子是别有心机。
耿唯心对于他的指控不明所以。“我没有不高兴呀。”她澄清道。这男人怎么老是喜欢曲解她的意思?
汤巽神情漠然。“你高不高兴与我无关。”
“我是你的律师,不是敌人。”耿唯心秉持一贯心平气和的口吻慎重申明,但事实上,她因雇主的不信赖而感到泄气与无措。“汤先生如果不放下成见,和我好好讨论案子,恐怕官司还没开始,我们就先输了。”
她敛起笑,义正词严的与他“沟通”,告知事态的严重性。
汤巽绷著嘴角,虽然极不愿意听她的话,却不得不承认她说的没错。
“你认同我的话吗?”耿唯心不再对他笑。
她的口气像在问审,虽不至于咄咄逼人,却挺有魄力。
撇开她怪异的个性不谈,她的专业能力似乎不差。汤巽睇著她气色欠佳却笃定的脸庞,说服自己必须接受她在他的生活中出没的事实。
“我要的,是百分之百的胜利。”沉吟片刻,他沉声道。“没有把握的话,马上从我面前消失。”
他的要求,不啻是个难题。
“我没有你想要的百分百自信,但一定会竭尽所能,绝不放弃。”耿唯心没有夸下海口,乘机讨好。
“听起来只有满腔热血。”汤巽撇了撇唇,还是忍不住开口损她。
“难道,你比较想听不切实际的大话?”耿唯心睁大水眸,清丽的脸蛋写满疑惑。不等他回答,她又往下说道:“你一下说我虚伪,一下又讽刺我的真心话不可靠,那么,我该怎么做才合你的意?”
她口齿伶俐、问话犀利,汤巽看著她毫无畏惧的眼神,一时之间竟搭不上腔。
“请你回答我。”耿唯心提高声调,清脆的嗓音铿锵有力。
汤巽感到恼怒。“别把审讯犯人那一套用在我身上!”他语气低沉,但气势凌人。
耿唯心并没有被他骇住,笑容又重回她苍白如纸的脸上。“请多多指教!”她伸手,热情的示好。
不意外的,仍旧换来了他的漠视。
汤巽迈开长腿,往停车场的方向走去。
耿唯心像个小跟班似的,跟著他移动,呶呶不休的报告著。“前晚,我整理了国内外的遗产官司案例,相信对这案子很有助益。”
汤巽加快步伐,想摆脱她恼人的追随。但她的话伴著寒风在他耳边逗留,占据了他片刻的思绪。
前一晚,他尚未拿定主意要把案子交给她,她就已经费心的熬夜整理资料?
再仔细回想,前夜正是她在公司大楼外头等他的第一晚,那天正好是入冬以来的最低温,他还依稀记得她浑身颤抖的模样。
他当面给她难堪,她非但没生气,还自顾自地投入他和曹家的诉讼。
这就是导致她伤风感冒,发高烧的原因吧?
汤巽的心情受到波动,分不清心里是谢意抑或歉意。
他感到一阵心烦,不由得越走越急,而她也跟得越紧,宛如深怕被主人甩掉的小动物。
他解除防盗锁,迅速坐进驾驶座,转动钥匙时,后头传来车门被打开又关闭的声响。“你干什么?”他不敢置信的转头质问她。
“当然是跟你讨论案情哪!”耿唯心露出无辜的表情。
“下车!”汤巽无情的驱赶。
“那你总得拨个时间给我,我们需要拟订一套作战计画。”耿唯心觉得自己反倒比当事人还紧张。
“我会安排时间。”他一心想打发她。
“择期不如撞日,就今天吧!”她赖著不肯走。
“你的脸皮真不是普通的厚。”汤巽森冷的瞪住她,咬牙低啐。
耿唯心挺起胸膛自我辩驳。“我这叫不屈不挠。”
汤巽从鼻腔逸出冷哼,旋过身坐正身子,双手搭在方向盘上,调整气息。
其实连他也不明白,为何总是对她不假辞色,虽然她打扮老土,但长相干净秀丽,况且他也不是个会以貌取人的人。
可能是这阵子一下子历经许多想也没想过的事,严重影响他的生活步调,好不容易有律师愿意接下他和曹家这桩棘手的案子,却没料到竟是个女人!
还是个诡异透顶的女人!
于是满腔无处发泄的负面情绪,在见到她时变本加厉。
说穿了,他是在迁怒。
尤其是她的笑容,让满心烦闷、愤恨的他,倍感碍眼。
她千篇一律的落伍衣著,肆无忌惮的注视,都让他觉得不舒服,怪诞的行为更让他敬而远之。
仿佛与她相处太久,就会被传染──这当然是偏见。
纵然他明白问题的症结,但心态并非一时半刻就能纠正,他还需要一些时间适应她的古怪。
沉默之际,霍然发出一阵响亮的腹鸣,在闭塞的空间里格外清晰可闻。
汤巽猛然回头,眼中迸射出两道锐利的眸光。
如果目光可以置人于死地,他不晓得已杀过她几十遍。
第3章(2)
耿唯心的手放在因饥饿而发出抗议的肚子上,不好意思的干笑著。“我好像又忘了吃饭了。”
汤巽深吸一口气,既想发火又感到莫可奈何。“分明是想赖著我白吃白喝。”他断定道。
“我是真的忘记吃饭了嘛。”耿唯心不服气被他误解。
她一旦工作起来,就会全心全意、浑然忘我,没有进食或舍不得睡觉是常有的情况,等到手边的事情告一段落,才恍然惊觉时光流逝。
她自认不是天才,所以要比别人花费更多精力与心思,达到想要的成果。就是抱持著这份理念,才如愿考上第一志愿的法律系、考取律师证照。
汤巽刻意按下音响开关,将音量调大,让音乐盖过她的声音。他不想听她过于软侬的撒娇腔调,和她土里土气的形象不符。
犹豫片刻,他启动引擎、轻踩油门,昂贵的宾士房车缓缓滑出停车位,开始上路。
耿唯心瘫靠在舒适的真皮座椅上,没一会,困意便一涌而上,她的意识逐渐模糊,进入梦乡。
汤巽透过照后镜窥得她熟睡的状态──她不雅的张开嘴、而且还打呼!
“耿唯心!”他不悦的喊著她的名,试图叫醒她。
这女人……到底是什么怪物?睡觉竟然还打呼?!汤巽感到不可思议。
他连续唤了她几次,顿时觉得自己简直像是在跟空气对话的呆子,只能颓然的宣告放弃。
他臭著俊脸,将音响的音量调得更大,掩盖扰人心神的鼾声。
想到未来还有好长一段时间,必须和身后吃相、睡相都很难看的女人打交道,汤巽的额际不禁隐隐作痛……
但,他已别无选择。
***
正式接下庞大的遗产官司后,耿唯心比以往更加忙碌,但她丝毫不引以为苦,反而乐在其中。
所谓“能者多劳”,越忙,表示她的能力越强,这令她增添了一点自信。
经过一个月的奔走和当事人汤巽极力搜证下,终于从他母亲汤书梅那里得到有利的线索,是汤妈妈和曹仲观两人从相识起至分手前的留影,以及男人写给她的书信。
这些物证,对案情来说是不小的进展与突破。
凭这些证据,能够证实汤妈妈和曹仲观是旧识或曾经交往的事实。
若能再寻得人证,证明他们两人彼此深爱,并且曾论及婚嫁,如此一来,拥有爱的结晶的可能性也就大增。
耿唯心甫出法庭,就立即搭乘捷运,辗转来到地处天母的一幢高级大厦。因为造访过多次,加上她的穿著打扮“独特”,大楼警卫知道她是律师,十二楼A栋的住户汤先生是她的客户。
“耿律师,今天还好吗?”警卫林木森是一名五十开外的中年人,个性开朗健谈,闲聊过几句,就算是朋友了。
“林伯伯晚安,我今天很好哟!”耿唯心绽开笑颜,开朗的回应。
“又来找汤先生讨论案情吗?”林木森借故与她攀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