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大消息啊,我刚刚在街上遇见杨钊了!”无视于她爹铁青的脸色,商商依旧自顾嚷道。
“那无赖天天都在街上混,找机会偷抢拐骗,见著他值得你跑得跟火烧屁股一样?”殷老爷板著脸斥道,对于这个没一刻庄重的女儿简直是伤透了脑筋。
“爹,您猜怎么著?那无赖竟然摇身一变,成了采访支使啦,方才在大街上,他光鲜体面的带著七八名随从游遍大半个锦城,简直快把所有人给惊得说不出话来了。”她活灵活现的描述起方才看到的事。
“什么?你说什么?杨钊那个街头混混成了采访支使?”殷老爷原本打算再好好训上女儿一顿,但一听到女儿带回来的消息,震惊得什么都忘了。
“嗯,要不是我亲眼所见,说什么我也不敢相信,街上每个人都亲眼见到、也听到了。”商商点点头。“您没瞧见,那杨钊的下巴抬得半天高,那副耀武扬威模样,用小人得志来形容他再恰当不过了!”她不屑的哼道。
“简直是胡来,那种无赖怎么能当官?是谁做的主意?”
“听说是章仇大人哪!”商商一五一十的报告一路上收集的消息。
“这章仇兼琼平时剥削欺压百姓,这会儿竟还任命一个地痞无赖当支使,简直是大胆妄为。”
“爹,教人吃惊的可不只是这一桩。”商商又紧接著说。
“还有什么?”殷老爷忍著气追问。
“杨钊还说章仇大人有令,一个月内要全城所有的织锦坊送上最好的织品,由章仇大人选出最好的一家,好送进宫去给贵妃,届时甚至可以随同织锦一同进宫接受封赏哪!”这天大的殊荣殷家绝不能白白错过!
“什么?你说的可是真的?”殷老爷惊讶中带著一丝不敢置信的欣喜。
殷家织锦若能被选中送进宫去,这可是闻名天下、光耀门楣的大事,但在高兴之余,心思缜密的殷老爷却又随即敛起喜色,抚须沉吟良久。
这章仇兼琼先是任杨钊当采访支使,接著又要选出锦城内最好的一家织锦送进宫,不知骨子里在打著什么主意,其中内情恐怕不单纯。
“这章仇兼琼跟当今宰相李林甫之间的明争暗斗天底下人尽皆知,谁知道这回他要送织锦进京,会不会是有什么阴谋。”姜还是老的辣,殷老爷自然考虑得深远周详。
“爹,不就是选个织锦,干嘛想得那么复杂?”
“我们殷家世代经营织锦,好不容易有了今日的名声,可别卷进了宫廷间的权势争斗,赔上了殷家世代经营的家业,那就得不偿失啊!”
“爹,您太多虑了,这件事很简单,不过是给皇上宠爱的贵妃送织锦进宫,您是想到哪去了嘛?!”
“商商,爹的顾虑不是没有道理,你想,堂堂一个剑南节度使,怎么会突然管起后宫妃嫔的衣著琐事,这其中肯定有内情。”突然,殷拓风的声音自背后响起。
“大哥,你跟爹怎么全都是同一副口气?”转头望著缓缓走来的大哥,商商实在搞不懂,这些男人怎么老把事情想得那么复杂?
“唉呀,管他什么内情、外情,反正咱们‘殷织坊’可千万不能白白放弃这次进宫的机会,更不能教裴玦一个人进宫去得意!”她气恼的嚷道。
她相信那鼻孔仰得比天高的裴玦,肯定不会放弃这次把殷家踩到脚底的机会。
“原来,你还在跟人家斗气。”殷拓风无奈的摇摇头。
“我才懒得跟那种人斗气呢,我——我只是看不惯他那副心高气傲、目中无人的样子,比起裴家,咱们殷家的织锦可是不输他们一丁点。”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你可别小看裴玦了。”
裴玦的生意手腕在商圈内可是众所皆知,他果断明快、胆大心细,利益为上,从不讲人情,接手“青坊”短短三年,店铺立刻从原先数间扩展到数十间。
裴玦经营坚持两大原则,一是绝不偷工减料、坚持用最好的布料并不惜花钱延请最好的织工,二是力求变化织样跟花色,还可应顾客喜好设计织样,这让各地的权贵名流不惜花大把银子,就为了得到青坊独一无二的织锦。
能把“青坊”的名号打响,除了裴玦精准的眼光、过人的胆量外,他天生的生意头脑绝对是他成功的原因。
“爹,管他打什么主意,织锦能被宫廷选上可是一件光耀门楣的殊荣,再说,也能趁机压过裴家的声势,一吐长久以来的怨气啊!”商商想来想去,全都是要怎么对付裴玦。
“嗯——”殷老爷再度抚须长思起来。
“爹,妹妹说得也不无道理,裴家的生意越做越大,确实有将我们殷家的声势压下的态势,或许藉著这一次可以扳回一点声势也说不定。”一旁的殷拓风也跟著出声帮腔。
“这么说——你也觉得‘殷织坊’该加入竞选?”
“嗯,孩儿是这么认为。”殷拓风沉稳回道。
“好吧,既然殷织坊已经交给你了,就由你作主吧!”叹一口气,殷老爷缓缓说道。
第3章(2)
“太好了!”
殷拓风还没出声,一旁的商商已经高兴得跳起来大声欢呼,连她爹的白眼也不管了。
想起裴玦那不把人放在眼里的轻蔑眼神,说什么,她都不能让他专美于前,任由他在锦城里神气!
殷拓风跟殷老爷同时望著兴高采烈的人儿,一喜一忧,眼神里是截然不同的心情。
***
第二天开始,在府里半刻也待不住,成天老是往外跑的商商,一反往常的对织锦征选这件事认真起来。
她主动央求大哥让她负责这次征选织锦的设计,大哥倒也干脆,一口就答应,但前提是,成品必须得要经他点头满意才行。
虽然商商看似对织锦这种需要耐性与定性的细活不在行,但或许是斗志与不服输的信念支持著她,加上遗传了殷家世代对织锦独特天分的她,对于色彩、图形有一种难以解释的敏锐直觉与眼光。
每天一睁开眼就往织坊里钻,不到掌灯时刻绝不出来,这一头栽进去就是十来天,商商经常忙到连饭都忘了吃,有时三更半夜想到什么点子,就立刻一头钻进织坊里,连觉都不睡了。
虽然担心,但殷拓风看她忙得不亦乐乎,也不忍心打断她的兴致,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她这么全力以赴,况且,说句老实话,她还做得有模有样的。
十几天来的废寝忘食,半个月后,商商郑重把成品呈给爹跟大哥、二哥过目,三人一看到商商手里捧著的那块色彩瑰丽、织法繁复独特的织锦,惊异得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个出色的织锦会是她设计出来的。
毫无异议的,三人一致点头同意认同了这块织锦,也同于认同了商商的努力与心血。
看到父亲跟两个兄长一脸不可思议,摸了又摸、看了又看的赞叹表情,第一次商商有种扬眉吐气的感觉,证明自己不只是个跟在父兄屁股后头瞎搅和的小丫头,也能做些像样、让人刮目相看的大事。
要不是那个目中无人的家伙,她大概也做不出这个织锦吧?!
扬眉吐气的当下,商商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许久不见的表哥,她要赶紧把这件了不起的大事告诉表哥去!
她匆匆向初月吩咐了两句,就急忙出府往方家武馆而去。
十一月天的午后,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已经寒意袭人。
前两日天气还凉爽舒适得很,怎料今日天候骤冷,每个人纷纷换上了厚重的冬衣,街上弥漫著一股寒冬的气息。
方才急著出门竟忘了多披件衣裳,商商走在街上不免被冻出一身鸡皮疙瘩,一心想快步越过市集。
她知道等会儿到了武馆之后,贴心的若秋姑娘一定会煮壶热呼呼的甜姜茶替她祛寒——一想到这,身上的寒意似乎已经先驱走了一大半了。
突然间,急促的脚步慢了下来,最后不由自主的停在大街一角。
只见一个瘦小的身影倚坐在人来人往的市街边,翻著手里一本破旧不堪的厚重书册,身旁搁著一个陈旧的大布袋,贫困的模样令人同情。
在这么冷的天气里,老叟只穿著一件单薄的陈旧灰衣,神情却从容自在,完全不见他有半点寒冷受冻的样子。
“老人家,天气这么冷,您怎么一个人坐在这呢?是不是哪儿不舒服?”商商不放心的上前问。
“小姑娘,谢谢你,我没事!”
老叟抬起脸来,那是一张布满风霜的脸孔,但眼神却炯然有神、直透人心。
“那就好。”
商商笑了笑,多看了他两眼,正准备走开,突然间瞥见远处突来一辆马车,仿佛失控似的在街上横冲直撞,撞翻了沿街两旁的果摊菜贩,来势汹汹的朝这里冲了过来。
隔了一段距离,商商凭著俐落的手脚要闪躲可说是轻而易举,但她担心的是身后角落边的老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