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她跟表哥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但她毕竟是个姑娘家,也有女孩儿该有的矜持,况且男女授受不亲,这等闲话要传出去可不光彩。
表哥家里开的是武馆,自小习武,是个不折不扣的练家子,一身古铜色的皮肤搭配著精壮的体格,浑身散发著股令人心折的阳刚气息,光是站在他身边,就有种难以言喻的安全感,好像就算天塌下来,都有表哥替她顶著。
若有一天他们成婚了,他成了她的丈夫,而她成了他的妻,每天同床共枕,不知道会是多么甜蜜的景况——
“商商——商商?”
一连串的低唤,总算把酡红著双颊,兀自做著白日梦的商商给叫醒。
“啊?表哥,什么事?”商商恍惚回过神,发现表哥正紧蹙眉头看著她。
“丫头,怎么回事?一张脸红成这样?你是不是哪儿不舒服?”方子刚担忧的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
已经够红的脸蛋,被他温厚的大掌这么一碰,更是红得像是快烧起来的炭火。
“没——没有啦!”
她羞得完全不敢迎视他的目光,转身就要逃,谁知才迈开步子,一头就撞上一堵坚硬的肉墙。
商商被震退几步,整个人以倒栽葱姿势笔直往后倒,摔了个四脚朝天,小脑袋被撞得七荤八素、满眼金星,好半天爬不起来,模样甚是狼狈。
“商商,你没事吧?有没有伤著?”紧跟在后的方子刚,赶紧把她扶起来。
商商捧著被撞疼的鼻子,在表哥的搀扶下才勉强爬起来,要不是从眼角余光瞥见前头是货真价实的人影,她还真会以为自己撞上了一座山。
“我没事!”
商商又羞又窘的赶紧拍拍满身的灰尘,扶正歪掉的发髻,故做若无其事的绽出不自然的笑。
是哪个可恶的冒失鬼,不但害她在大庭广众下出洋相,还在表哥面前出糗,让她怎么吞得下这口气?!
一转身正要理论,却发现罪魁祸首浑然不觉自己闯了什么祸,已经自顾自的走了,俨然不把她当一回事。
好个冒失鬼,撞了人就想一走了之,没那么简单!
她愤愤的追上罪魁祸首,不客气的伸出纤指,用力戳了戳那片硬邦邦的宽阔背肌。
“喂,你这个人,撞了人也不赔罪就想走啊?”商商恼羞成怒的插著腰骂。
前头高大的身影缓缓回过头,一看到那张化成灰她都认得的脸孔,商商倒抽口气,登时怒火像是又被浇上一盆热油似的。
他们还真是冤家路窄啊!
“又是你!”商商把小手儿往胸前一抱,冷冷的瞪著他。“原来你这个人不但狂妄无礼,还是个不长眼的冒失鬼!”
“你是哪位?”原以为会有好一阵唇枪舌战,谁知道他却态度冷静、神情自若的朝她挑挑眉。
“殷商商!”她昂起下巴,神气的报上自己的名字。
“喔?我应该认识你吗?”男人勾著冷笑,懒洋洋吐出一句。
闻言,商商倒抽了口气,一双眼瞪得足足有平时两倍大,恶狠狠的瞪住他。
“没想到,浑帐不管走到哪里还是个浑帐!”她不客气的回以颜色。
“彼此彼此!我也没想到,每次看见你,都是在懂礼教的良家妇女不该出现的地方。”
听他这意思,难不成是暗骂她没教养?
“你——”商商银牙一咬,简直气得快七窍生烟。
原本商商想藉机还以颜色,偏偏他却总是一派地气定神闲,好像无论她说什么都激怒不了他,反倒自己却惹得一肚子气。
深吸一口气压下怒气,她缓缓绽出甜腻的笑。
“放心,我有武功高强的人保护,想上哪都不成问题,不劳裴大少爷操心,倒是你——”她嘲讽的瞄了瞄他,冷笑几声。“现下时局不稳,瞧你这副弱不禁风、手无缚鸡之力的娇贵模样,还是老老实实待在府邸比较好,免得万一伤到一丁点皮肉,可就得不偿失了。”她摆明了想气死他。
但裴玦也不是省油的灯,没这么轻易就被她给激怒。
“你说得对,现下时局是不稳,听说关外越来越多的胡人往中原流窜,有些老仗著自己胆大、不顾礼教的姑娘家,可得小心自己的安危,免得一个不小心,给胡人抓回关外去当蛮妻——”
“住口,你这人开口简直没一句好话!”商商气急败坏的喝止他。
“你也不遑多让啊!”他讥讽的一勾唇。
“你——你——你——”商商气得猛跺脚,向来能言善道的她,第一次被堵得说不出话来。
“商商,你认识这位公子?怎么不引见一下?”一旁的方子刚突然故做轻松的出声,算是替商商解了围。
“表哥,不必介绍了,我跟这种莫名其妙的人没什么交情!”商商臭著脸,不客气的吐出一句。
闻言,裴玦眼底窜过一抹怒火,却随即被隐藏在深不可测的黑眸深处。
方子刚瞥了眼裴玦,看得出来这个俊美儒雅的男人,并不似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商商,人说‘见面三分情’,有话好好说,别伤了和气。”方子刚外表看来粗犷阳刚,但性子却出奇温和,从不与人交恶。
“哼,好女才不跟恶男斗呢!”从鼻孔里愤愤喷了口气。“表哥,我们走!”气呼呼的丢下一句话,商商转身极其自然的勾起表哥的手,头也不回的走人。
背后那双深沉难测的黑眸,定定盯著她亲密挽著的强壮刚臂,缓缓眯起。
勾著表哥的手臂,商商才一转身,立刻就止住了步子。
她忘了刚刚她还气得七窍生烟,现在却完全被眼前的情景骇住了。
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第3章(1)
那——那是杨钊?
商商揉揉眼,几乎以为自己看走眼了。
“让让、让让——支使大人来了,快让开!”一旁的随从不客气的吆喝百姓让道。
拥挤吵杂的市街被清出一条通道来,杨钊穿著一身笔挺崭新的官服,后头还跟著七八名随从,浩浩荡荡的招摇过市,气派风光的模样简直像是新科状元郎衣锦还乡。
“那不是杨钊吗?”
“是啊,昨儿个不还是个地痞混混,怎么一日不见,就摇身变成支使大人?”
“真是怪事了——”
夹道两旁的百姓纷纷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谁也猜不透,一个原本偷抢拐骗的无赖混混,怎么会一夕之间飞黄腾达?!
被赶到街边,商商远远看著不可一世的杨钊,怔愣久久反应不过来。
“表哥,这是怎么一回事?那杨钊他——不是个不入流的地痞吗?”商商难以置信的喊。
“轻点声,万一被听见可会惹来大麻烦的。”方子刚低声提醒道。
他看得出来,杨钊已非昔日的落魄混混,背后恐怕有个极具分量的人士撑腰,否则毫无背景的他怎能一蹴登天?
“静一静、静一静,支使大人要说话了!”
几名随从扬著大刀,扯高嗓门斥喝众人噤声。
很快的,人声停了、骚动止住了,众人安静的踮脚、仰高脖子往前头看,好奇这个新上任的采访支使要宣布什么大事。
只见杨钊模样神气的踩在随从搭起的小木台上,环视著众人宣布道:“各位,我今天是奉章仇大人的命令,要向大家宣布一个消息。”
“节度使章仇大人的命令?”
“是什么消息?”
此话一出,围在一旁的百姓又再度交头接耳,好奇的揣测起来。
看到众人引颈期待他宣布消息,高高在上、睥睨众人的感觉果然不一样,更让杨钊享受到当官至高无上的滋味。
抵不住好奇心,商商拉著表哥凑上前去一探究竟,就连原本站得远远的裴玦,也走了过来。
等杨钊逞足了威风,郑重宣布了这个令人惊讶的消息,在场的人莫不瞠大眼,议论纷纷。
同样也受到不小震慑的商商,不由自主转头望向另一头的裴玦。
锦城最好的织锦莫过于裴家的“青坊”与殷家的“殷织坊”,两家在生意上一直是不相上下、暗中相互较劲,这个消息一出,岂不形同把殷家与裴家的竞争搬上台面?!
像是察觉到她注视的目光,裴玦也突然转过头,两道又黑又深的眸光笔直朝她射来。
两片紧抿的薄唇在视线触及她后,缓缓划开一抹笑,像是轻蔑、又像是势在必得,仿佛他裴家的织锦已在送往长安的路上似的。
这家伙未免太狂妄、太自以为是了吧?!
恶狠狠的回瞪他,商商捏紧了小手,更加坚定这次的征选势在必得。
她绝对不能输给那个狂妄的家伙——绝不!
***
“爹——爹——大消息,大消息啊!”
拎著裙摆,商商三步并做两步的一路冲进府。
火烧屁股似的一路冲进大厅,发现里头空空如也,商商一个旋身,又朝书斋而去。
才跑进穿堂,就跟她爹撞个满怀,商商一时重心不稳跌个四脚朝天,屁股挨了结结实实一记疼。
“你这丫头,能不能有天别再这么莽莽撞撞?”殷老爷气恼地拉起女儿,忍不住数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