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裴玦,不知李兄府上何处?日后裴某定当亲自登门道谢。”裴玦又一拱手问道。
“见人有难,出手相救本是应该,裴兄不必放在心上,更别谈什么报答,日后有缘自会再相见。”
“大恩不言谢,往后若有机会,裴某定会肝脑涂地相报。”裴玦慎重一拱手。
李亨微微一笑,十分欣赏这个内敛沉稳、气度不凡的男人。
“你们要往何处去?怎会来到这人烟罕至的荒山野岭里?”李亨好奇的问,还特别多看了商商一眼,不解一个姑娘家怎么会来到这里。
“这说来话长——”
“唉呀,李公子,你有所不知,我们被那杨钊害得好惨,这件事就要从织锦说起——”一向心直口快的商商可不见外,劈里啪啦把整件事的前后始末全说得清清楚楚。
“原来如此。”听完商商叙述完,李亨脸上出现一抹深思的表情。“看来,章仇兼琼是想利用这层关系拉拢杨贵妃、压制李林甫这股势力——”他喃喃自语道。
耳尖的商商一听,立刻好奇追问。
“怎么?听你的语气,你认识章仇大人?”那人可是权倾一方的剑南节度使,能够认识他,可得有相当的身分地位才行。
“略有耳闻。”他轻描淡写说道,随即反问道:“你们现在有何打算?”
“当然是去找那杨钊算帐,把我们的织锦讨回来。”商商愤愤不平的说。“那卑鄙小人在危急关头竟扔下我们,还拿著我们的织锦进宫去献殷勤,我可吞不下这口气。”
但相对于商商的义愤填膺,一旁始终沉默不语的裴玦显得谨慎多了。
第9章(1)
“这事还得再计议。”裴玦冷静的说。
“喔,怎么说?”李亨颇意外地问。
“一旦杨钊入了宫,攀上了杨贵妃这门远亲的关系,就有如镀上一层金身,我们是寻常的平民百姓,要见到杨钊可说是难上加难,去了恐怕也只是白走一趟。”裴玦这分析,更显示出他性格之冷静缜密。
听完他这一席话,李亨对心思缜密、对事分析透彻的裴玦更加赞赏了。
“这样吧,若你们决定去长安,就拿著这块玉佩来找我,我或许可以帮上一些小忙。”李亨突然将腰间的玉佩解下来递给裴玦。
“李公子,你也住长安?”商商喜出望外的问。
“是的,我正好出城办点事,现下要回长安去。”李亨点点头道,将玉佩递给裴玦。
迟疑半晌,裴玦还是伸手接了下来。
只见这只玉佩色泽温润、剔透翠绿,一眼就看得出来价值连城,绝非寻常人家拿得出来的东西。
这只翠玉肯定价值不菲,当作信物未免太过贵重,裴玦正要把玉佩还给李亨,一抬头却见他已经走了好远。
“后会有期了!”声音还飘散在冷冽的空气中,人却转眼不见了踪影。
望著白衣男子的身影,商商松了一口气,但眼前有更大的问题要面对。
如今那个没有道义的杨钊丢下他们自己跑了,他们没有马匹、没有食粮,更没有多余的衣物可以御寒,在这荒山野岭难免有野兽出没,才刚捡回一条命的他们,或许晚上就会成为野兽果腹的食物也说不定。
“现在该怎么办?我们还去长安吗?”商商忧虑的问。
此刻,她才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把他当成唯一的倚靠。
“先吃点东西!”他顺手将玉佩塞进怀里,转身就走。
“什么?”商商以为自己听错了,连忙追上去又问了一次。
“都已经过午了,该填肚子了。”他轻描淡写的说,随手捡起一块小石子。
什么?他们可是被丢在荒山野岭耶,在这节骨眼上他怎么还满脑子想著吃?
“喂,你该不会还搞不清楚我们现在的处境吧,我们——”话才说到一半就遽然卡住,商商瞪大眼看著他轻松把石头一掷,一只逃窜的野兔立刻昏躺在地。
“奸厉害——”商商忘了方才正要发泄的抱怨,惊讶的叹息。这人外表看似斯文,却是深藏不露,教人不能小看。
不过厉害归厉害,他也未免太——残忍了吧?!
商商心惊胆跳的看他俐落的将野兔架上树枝,不知从哪找来一堆干草枯枝,用两块石头敲打几下,草堆就冒出烟来,不一会儿就出现了火光。
“兔子这么可爱,你怎么忍心吃了它?”商商的眉头拧成了结。
“这不是兔子,是食物。”
食物?这人根本有毛病,被他架上火堆的明明就是一只兔子,一刻钟前还活蹦乱跳的,到他口中竟成了食物。
“为了活命,只要能吞进肚子的都得吃。”他头也不抬的丢来一句。
“要吃你自己吃,我才不吃!”她赌气的远远坐到一边去。
“悉听尊便!”
不知他们两人是天生犯冲、还是上辈子是不共戴天的仇人,每次总说不到几句话就吵起来。
商商索性别过头,臭著脸不再搭理他。
但不理他不表示可以忽视他的一举一动,只见他俐落的翻动著架上“食物”,不一会儿开始飘出令人饥肠辘辘的香味。
不理会还在赌气的她,烤好兔肉,他撕下一块烤得金黄的肉,津津有味的吃了起来。
“真好吃!”他边嚼兔肉边发出满足的赞叹。
这该杀千刀的男人——坐在一旁,商商难受的拚命吞口水边骂。
别说光是看他吃了,就连闻到那股香味都让人垂涎欲滴,但碍于面子,商商只能目不斜视的偷偷吞口水。
吃了大半只兔肉,裴玦总算停止对她精神虐待,一脸满足的起身伸了个懒腰。“我去找水!”丢下一句,便转身朝远处走去。
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树林深处,商商的目光不知不觉又回到还架在火堆上的那一半兔肉。
虽然她是个很有骨气、也很有怜悯之心的人,不过人家常说识时务者为俊杰,没必要为了面子问题饿著了肚皮,更何况兔子多得满山野跑,应该不差这么一只。
吞了口口水,她小心翼翼朝树林深处瞥了一眼,随即起身朝那股致命的香味走去,蹲在食物旁边,她告诉自己——只吃一口,一口就好!
带点忐忑的撕下一块肉,她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他没有骗她,兔子真的好好吃——她满足得连眼睛都眯了起来。
嘴里的肉还没咽下去,手却已迫不及待的又去撕第二块,俨然忘了刚刚大唱高调,不能把可爱的兔子当作食物的是谁。
经过先前那番折腾,又跟裴玦赌气好半天,饥肠辘辘的商商简直可以吞下一头牛——
把剩下半边的兔肉啃得干干净净,她满足的抹抹嘴、吁了一口气,露出方才被她鄙视不已,跟裴玦一模一样的满足表情。
这厢的她一脸满足的靠在树下小憩,殊不知远处一个身影正斜倚在树后远远望著她,唇边勾著抹轻得几乎察觉不出的笑。
幽深眼神里,纠结缠绕著的是难以厘清的复杂情绪。
***
“醒一醒,该走了!”
靠坐在树下,刚吃饱的商商在昏昏欲睡之际,突然被他惊醒。
“水呢?”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立刻想起她是等水等到睡著。
“没找到!”他含糊丢来一句,迳自灭掉余烬未灭的火堆。
“没找到?”可她明明就有听到水声啊——商商纳闷的嘀咕著,一起身,看到他迳自往前走去。“喂,你要去哪?”
“长安。”他头也不回的丢来一句。
长安?闻言,商商惊喜的瞠大眼。
“真的?你决定要去找杨钊算帐了?”她兴奋的冲到他面前,一双眼睛亮晶晶的。
看著那双璀璨得好像天上星星的双眸,裴玦心口一悸,随即逃避似的绕过她快步往前走。
“性命可以丢,织锦世家的名号不能被辱没,我得确定杨钊确实让杨贵妃知道织锦出自裴、殷两家。”
“没错!”商商点头如捣蒜,第一次觉得裴玦这么有气魄。
急忙跟上他的脚步,商商不再觉得走路是个苦差事,她的心已经飞到长安,找那个现实狡诈的杨钊算帐去了!
很快天暗了下来,没了杨钊带的数十名随从相互照应,裴玦跟商商两人置身阒黑荒野间,倍觉势单力孤。
趁著天完全黑之前,裴玦找到一个隐蔽安全的石洞过夜。
商商才刚坐下来歇腿,不一会儿就见他拎了只野兔回来,或许是他下手太轻,野兔不一会儿就在他手里仓皇挣扎起来。
“又要吃兔肉?”商商问,一股罪恶感油然而生。
正准备生火的裴玦顿了下,抬头望著那张写满不忍的小脸,发现娇生惯养的殷商商撇开天真过头、固执倔强的缺点,其实是个很善良的小女人。
绷著脸看了眼手里的兔子,明明知道这根本是妇人之仁,尤其在又饿又累的情况下无异是自找麻烦。
但鬼迷心窍似的,他却倏然起身往外走,过了约莫半炷香时间,他端著比刚才好看不到哪去的脸色回来了,手里却拎著两条肥硕无比的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