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大家保重。”她淡淡笑道,眼底却多了几许迷惘愁意。
一旁忽有某人轻轻地伸手捏了捏她的肩头,给予温柔的安慰——
“若瑶,你别放在心上,大家都是有口无心的。”一个标致婉约的姑娘从她身后走出来,嗓音嗲软悦耳。“或者你想独处一下?那么我今儿个就先回去,改口再来打扰……”
“不,彦秋姑娘,你不要这么说!”何若瑶赶紧拉住她,抱歉地笑道:“你能留下陪我,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章彦秋是新县官的妹妹,她们年纪相仿,喜欢的事物也十分相近。两人一见如故,因此何若瑶时常留她吃饭,甚至住上一宿。
“可是,这样真的不要紧吗?”章彦秋垂下眼睫,犹豫地开口。“你们夫妻俩相处时间已经很少了,季公子会不会不欢迎我啊?”
提起这个,何若瑶就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你不要担心。”她拍拍章彦伙的手,脸上的笑容却有些勉强。“这几口糟坊那边似乎出了些麻烦,他已经有两、三天没有回来过夜了……”
那男人,近日不但没有回到房里,甚至也不是睡在书房……虽然他每天都命人过来通知自己不必等门,早点睡下,但不知怎地,瞪着空荡荡的另一边床位,她就是睡不好。
在外头有了野女人……突如其来地,她又想起胖夫人的臆测,不禁心浮气躁起来。
“你担心季公子像庞夫人说的那样吗?”章彦秋了悟地瞅着她,温柔地握紧她的手。“他都对你这么好了,你还不相信他?”
“不只是这样……”她摇摇头,有太多想说却又不能说的理由,让她摸不清他的心思,也摸不清自己的。
如果他真的喜爱她,不只是为了负责才娶她,为什么明明对她百依百顺,有求必应,却对她毫无欲求?
而她自己,明明心里不想跟他有所牵扯,又为何要苦苦在意他喜不喜爱自己、想不想要她的身子?!
“不过说也奇怪,季公子既然这样宠爱你,为什么空着正妻的位子不顾,委屈你当个小妾呢?”章彦秋疑惑地间。
“那是因为……他有个自小指腹为婚的未婚妻……”何若瑶从沉思之中回过神来,有些心虚地解释道。
“可是我听说那户人家已经失踪很久了,说不准早就不在人间。”章彦秋忽地转眸直视她,像是看出了她的不自然。“若瑶,你难道不气季公子亏待你,用个根本不存在的未婚妻敷衍你,宁愿当个没权没势的小妾?”
“不、不是这样的……”她压根就不会说谎,只有支支吾吾地说出实情。“这是我的秘密,你绝对不可以告诉任何人!”
章彦秋那双秀气的眼闪过一道谲光,但快得没让人发现。
“你愿意告诉我,我当然不会说出去!”她脸上的笑容加大,眼神非常温柔。
何若瑶点点头,默默地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又由荷包里取出一个用布层层裹好的玉佩,上头是头在云间翱翔飞舞的瑞龙,雕功极为精细。
章彦秋看见那个不像是给女子佩带的玉饰,眼神不由得一闪。
“那是……”
“这是我的定亲信物。”凝视着手上轻巧生动的飞龙玉佩,她轻轻开口。
“你……你?”章彦秋又惊又疑地瞪着她,似乎已能猜出她的“未婚夫”究竟是谁。
何若瑶将视线从玉佩移到好友讶异的脸上,唇畔缓缓浮现一丝苦笑。
“我……就是季熙鹏指腹为婚的未婚妻。”
第7章(1)
“你……你就是季公子的未婚妻?”章彦秋难以置信地瞠眼望着她。“季公子不晓得这件事吧?”
何若瑶点点头,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如果知道的话,他应该一点都不想见到我,更遑论娶我进门了。”
“可是,你难道不想告诉他实情,让他将你扶为正室?”章彦秋垂下眼,一瞬也不瞬地盯着那个玉佩。“这样不是很好吗?你们两情相悦,又拥有指腹为婚的信物。这要是让庞夫人她们知道了,肯定又要说你们是从书里走出来的一对。”
“两情相悦?”她自嘲地笑出声来。“他才不是因为喜爱我才娶我,是不得不对我负责,才勉强让我进门的!”
“可是,他不是常常买些名贵的礼物给你?”章彦秋托着腮帮子,看似心不在焉地说道:“在我看来,他对你确实疼宠有加呢!”
这番话状似妩心的话却仿佛火上加油,让何若瑶更加恼怒了。
净买些价钱高得令人咋舌的珍宝,却对她无欲无求,敢情那男人以为她是可以用钱打发的肤浅女人?话又说回来,或许他肚子里正在打着什么鬼主意也说不一定呢!
“总之,要是知道我就是那个自小与他定下婚事的人,他躲我都还来不及,怎么可能自己把绑手绑脚的娘儿们招进家门。”她想起季熙鹏初次到花满楼时,他与友人的对话,忍不住冷冷地嗤哼一声。
是呀,她不过是个小妾,就把堂堂季家大少爷给逼到书房去睡了,要是扶为正妻,还不晓得会怎样害惨他哩!
“我是在问你。”章彦秋握着她的手,要她看着自己诚实回答。“你自己的意思呢?不想成为名正言顺的季家少奶奶吗?”
“我才不要!”她撇过头,赌气地回答。
“是吗?”闻言,章彦秋噙着淡淡浅笑,目光从她脸上移至桌上的玉佩。“你本来应该是少奶奶的,却变成矮一截的小妾,难道不怕有其他女人来抢走你原有的地位?”
一听见“其他女人”这四个字,何若瑶心火越烧越旺,简直就要从眼睛喷出火星来。
“要不是被人陷害,谁要嫁他?!”她瞠大美目,恶狠狠地道。
她没有察觉自己发怒的真正原因,更没有瞧见那一瞬间,章彦秋眸中闪过诡计得逞的光芒,只是一迳地想像着根本不曾发生的景象,而后,缓缓地,扯起一抹冷冷的笑——
“他要娶其他女人?那正好,我就休了他!”
***
“你不喜欢莲花?”
见新婚妻子面无表情地瞅着他,看也不看他特地拿回来的名家莲画一眼,季熙鹏挑挑眉,不解地问道。
“不,我很喜欢。”何若瑶叹了口气,望向那幅清新脱俗,几乎能闻到淡淡花香的生动画作,怎么样也摆不出坏脸色。“这又是哪来的?”
“李大诗人在咱们的酒馆小酌,一时画兴大发,就讨了纸笔画下送我。”
他轻描淡写地叙述,没说出其实大诗人欠了一大笔酒钱,要不是知道她极欣赏李大诗人的才气,他才不会让那个臭酒鬼好过。
“嗯?是吗?”她轻轻放下那张令人爱不释手的画轴,忍痛不再看它,才能冷静地将话题转至别处。“相公脸色很差呢,糟坊的事务真的这样繁忙?”
瞧他双眼满是血丝,似乎也有些瘦了,该不会真被庞夫人说中,他根本是跑去青楼夜夜笙歌,乐不思蜀,才会搞坏身子吧?她眯起眼,不悦地暗忖。
“娘子为何突出此言?”季熙鹏扬唇觑着她,对她的用意感到十分好奇,并不直接回答。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到糟坊去学习学习。”她垂下眸子,以极柔顺婉约的语气说道:“希望能助相公一臂之力,为相公分担解忧。”
他静静地看着她良久,久到她几乎要以为他站着睡着了,才终于听见他开口说话。
“我不知道你在胡思乱想什么,不过糟坊又燠热又闷湿,你待不住的。”他说着,还恶作剧似的伸手抚乱她的发髻。
“娘不就待得住?!那我一定也行。”她不服气地反驳,不满他将她视为弱不禁风的娇娇女。“还是,你有什么事情不想让我知道?”
她沉不住气地把话挑明了讲,昂起小脸,一副“我什么都晓得”的模样,完全不知道,这样虚张声势的她更加娇俏动人了。
“我不太明白呢!”季熙鹏故作疑惑地问,嘴角却不自觉地越扬越高。“娘子说的‘不想让你知道’的事,究竟是什么?”
还敢装蒜?!何若瑶气极,但仍要装作自己非常理智冷静。
“比如说,你连续几日都不回来过夜,其实并不是待在糟坊,而是被其他女人绊住了……”既然他不承认,那么她就直接说开!“又比如说,你送我这么多昂贵的礼物,其实是心里有鬼,想要藉此弥补我?”
语毕,她冷冷地睨了男人一眼,原以为会瞧见他心虚慌张的神情,不料竟发现他脸上的笑意更加猖狂了。
“你、你笑什么?”她感到一阵莫名其妙。难道是她哪里猜错了?其实让他神魂颠倒、乐不思蜀的,其实是……男人?!何若瑶大惊失色,不禁脸色发白。
“亲爱的娘子,如果我没有听错的话,你之所以会说出方才那番话,是因为吃醋吗?”季熙鹏非常开怀地道。既然亲亲娘子自己问起,他当然乐得提供解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