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数个午夜梦回,她醒来,都会悄望着正牢牢将自己拥在怀中酣睡的俊美男子,心中偷偷地告知天上的爹娘,女儿嫁了个好夫君呢!
直到一年前,他们离开了小渔村,他将她藏到滦州最有名的永乐坊,说是躲避官府追查,可她却听到那里的人在悄悄议论,说自己是被他交去抵债的。
虽说后来他又将她带走,可在她的询问下,他每每言辞迟疑不决,似有难以言说的苦衷。
她便不再问了,心里却生了疑,莫非他非良人?
他们从不讨论彼此的过去,就如同两个没有过去、新生的人,顾忍不曾说起自己,更不会旁敲侧击地打探她的身世,她是更加不会轻易提到景家之事,只婉转地说自己有两个妹子仍在京中,身处困境,她身为长姐,一定要去救她们出来。
他没有多问,只笑着点点头,转了话题。
她不敢说太多,何况她早就应该是个死了的人了。
真是奇怪的一对夫妻,明明是最亲密的关系,却守口如瓶,防意如城。
后来她才醒悟,苟活于世的人,老天爷是不可能会让人拥有这样的好运气的。
灰了心、冷了意,外表虽装着顺从,床笫间却不肯屈就配合,每每若实在推托不去,就一味咬牙哑忍着,不想竟让这人越发得了欢、认了趣,每回不弄得她死去活来不肯甘休。
有时候云岫不免自嘲,大概是这副身子足以取悦于此人,才能令他想方设法地瞒着她、哄着她,在这偏远的小镇苟且偷生吧!
须臾,就在天光将灭未灭之前,阴暗的天空反常地露出几缕光线,与窗外的雪景一相映,屋内并不显得过于暗沉晦涩。
床榻上,赤/裸着结实身体的男子支撑起臂膊,居高临下地打量着被自己弄成俯机的女人。
玉体横陈,美背纤臂,嫩白如雪的身子上,点点的吻痕全是他的杰作,可细看,却仍能看到一条条斑驳的痕迹,那痕迹极长,交错在一起,似旧时鞭伤,左侧雪白藕臂上甚至还有一处清晰可辨的烙印。
那烙印,当日血肉模糊,只要看着,仿佛就能闻到皮肤被烧焦的刺鼻气味。
他的娘子,真的受了好些苦……
伸手将遮住女人粉颊的发丝拂开,他注视着她紧闭双眸的侧脸、微蹙的秀眉、颤抖的长睫,又忍不住俯身去吻着臂间烙印,眼眸之中,炽热同沉暗相互交织着,只是她看不到。
“这些伤养了好多日子,才浅了些,那九花凝露倒是有些奇效的,娘子可得记得日日都要抹。”他叮嘱着,大掌温柔地滑过雪背上的伤痕,最后停留在她腰间。
光滑的美背和股沟之间,凹下去的两处漩涡若隐若现,十分迷人。
女子此处称为腰窝,并非人人皆有,唯有秾纤合度、肉骨娉婷者才得,这样的女子,床笫间多销魂,世称佳人,俗称尤物,近身者,妙不可言。
他的娘子,确实有令他神魂颠倒的本事。
……
她蜷缩着身子,如小婴儿一般倒在他怀里,察觉他薄唇不住亲吻她汗湿的肩头,又抓过凌乱的被子包裹住两人,才唤外面的下人进来收拾。
进来的是两个婆子,两人每每行房后,都是婆子们进来例行伺候,平日身边跟着的两个丫头都是不知人事的,一个未出阁,一个又太小,云岫是无论如何都不肯被她们看到自己的狼狈模样。
可是她却不知,此时小桃却悄悄地站在门外的廊柱下,远远地瞧着,目光阴沉。
也不知是个什么时辰了,主屋内总算是点起了亮。
顾忍抱着软倒在怀里高/潮刚过,仍不时抽搐的娇人儿,藉着烛光看着怀里的女人,见她微闭着眸,脸色红润,唇瓣被他吻得有些肿,越发娇艳欲滴,心中甚是得意。
他一边吩咐下人端来喷香茶水和热腾腾的燕窝粥,一边在她耳边轻问要不要吃东西。
见云岫不理他,他便强制地以口哺喂着她喝了半碗燕窝粥,一面喂食,一面趁机勾弄着那软软的小舌头。
云岫简直恨死他了,她羞都羞死了,又怕他在下人前做出更加出格之事,只好死忍着,大气也不敢出。
好不容易吃完粥,下人都被他遣散了,她再忍不下去,转过脸一口咬上他的颈侧,贝齿深深陷入他的肌肉里。
“娘子好狠心,刚刚还咬得不够,这会子又咬人,你说该不该受罚?”
……
“娘子,不如我们做一夜,好不好?你累了,就哪里也去不了……”男子炙热的男性气息如火般在她粉颈和脸颊上辗转流连,似顽劣的挑逗,又似无情的警告。
“不……”云岫再也承受不住地哭出声来,感觉意识渐渐飘远,泪水淌下,立即被尽数吻去。
夜已深,花窗外,一缕寒风拂过,落下一声似有似无的声息。
顾忍陡地警惕起来,骤然从已昏沉沉进入昏迷状态的人儿体内抽身。
大手滑过她柔顺亮泽的发丝,轻轻地将白玉似的左耳垂上的一粒珍珠坠子摘掉,指尖一弹,一道白光宛如流星,猛然穿过窗纱,直射向窗外。
窗外之人身体急速往后滑行,连退了好几米,方才止住步伐,看那珍珠耳坠被手中的剑鞘挡住,不仅紧紧地嵌入铁鞘之中,更震得虎口发麻,力道之大,可见一斑,便知惹恼了屋中之人,遂——笑,腾身便向竹林另一端跃去。
屋中,顾忍凝视着身下因疲倦而沉沉睡去,对于外面发生的一切毫不察觉的人儿,伸臂将她轻轻揽入怀中,抱了一抱,才起身着衣。
他的动作出奇的温柔,先前还那样狠心的折腾人家,此时反覆无常,格外地矛盾,也不知道究竟是为何。
第6章(1)
顾忍走后,云岫睡得并不安稳。
梦境中,一如既往是一片冰冷,如深渊又似沼泽,她只觉得整个人泥足深陷,挣脱不开,又似乎有个什么可怕的东西,死死地抱着她、纠缠她,不死不休……
等她终于汗涔涔地被惊醒过来,睁开眼,发现自己独自睡在舒适的床榻上,纵欲的男人已经不在枕边了。
被彻底占有过的身子每一处都是他留下的痕迹,两腿间泛起熟悉的酸胀感,在提醒她男人的为所欲为。
屋内烛火已灭,她张大眼睛呆呆地盯着头顶的帐幔,越想越觉得不妙,难不成他已起了疑心,知道自己想离开?
其实此时还未到五更天,外头仍旧什么也看不清,黑乎乎的一团,只听到冷飕飕的风刮过竹林的声响,透过窗户往外看,没有星辰,倒是一轮弦月挂在遥远的天际,被云朵遮挡得隐隐约约。
云岫强撑着起身,俐落地穿好衣物,先是去查看了柜子里的银票,稍稍安了下心,可再也睡不着,屋子里尽是欢愉之后的味道,她不愿再待着,刚踏出房门,突然听到似乎有人在打斗。
那声响离屋子并不算太远,隔着假山,就在竹林另一端,云岫思忖了一下,跨出了屋子,闻声寻去。
夜晚寒气逼人,异常冷清,竹林一端的空地上,却有两人正打得热闹。
顾忍一身紫袍,另一人一身耀眼红衣,交手时,仿佛雪地上只有一紫一红两道身影,快如闪电、疾如劲风。
顾忍身轻如燕,朝对方一个照面直踢,腾空再踢,接二连三,落地时双臂已平举立掌,就势一掌,动作好似行云流水一般,可见轻功了得。
那红衣男子也不甘示弱,虚闪一招,轻啸一声,直直地躐起身形,接着一个乌龙摆尾,两手袭来,已化成前手掌、后手钩,双管齐下,全力打出,只听掌风破空之声,呼呼作响。
两人棋逢对手,只震得地上积雪四溅,竹林之上的雪粉似的“扑簌簌”朝下掉,云岫躲在假山之后观战,虽觉寒风刺骨,却是大气也不敢出。
半晌,两人都收手,各自后退三步旋身站定,却是彼此横眉冷对,剑拔弩张。
顾忍这人不是善类,却有着一副好皮相,生得极为貌美,一张脸美如葛巾紫,五官俊美绝伦,如刀削的眉斜飞入鬓,一双黑眸墨如深海,绽出丝丝睨睥众生的嘲讽和狂狷,俊挺的鼻梁下,薄唇无情。
可立在他对面的年轻男子,相貌竟可与之相提并论,这就少见了。
云岫是认得那人的。
战场上,总是一身刀枪不入的黄金铁甲,胯下一匹通体火红、四蹄踏雪的宝马良驹,金铜护盔,青丝如瀑,一张雌雄莫辨、俊美至极,使人忍不住赞叹的面容,活脱脱比那倾国倾城的妙人儿还要令人惊艳三分。
那样的一个人,明明就应该是养尊处优、轻袍缓带的贵族公子,却宁愿在血流成河的战场上摸爬滚打;明明合该是锦衣玉食、坐享齐人之福的风流少爷,却偏偏是个不解风情的。
那个人,姓苻名卿,字少卿,当今皇后的亲侄,亦是大名鼎鼎的苻家少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