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年他对蓝觅一无所知,是因为他刻意回避,不过这并不代表夏承斌没有找到她的能力,要知道,他别号御人,最擅训人、寻人,这世上,还没有他找不到的人物,所以几乎只用了几个小时,他就已经弄到了几年之间所有与蓝觅有关的资料,而正是这些资料,令夏承斌在几天之内又被雷劈了第三次。
蓝觅的父母早在三年前就去世了。
夏承斌在看见这个消息的瞬间就立即站了起来,脱口而出,“不可能!”
前来送资料的廖淳被他吓了一跳,说明,“老大,是车祸,他们当场就……”
夏承斌的目光唰的射过去,又让廖淳一哆嗦,乖乖闭嘴了。
夏承斌下巴的线条紧绷,眉头拧成川字,一双向来阴翳的眸子此刻瞪到了最大,眼眶有些发红,悲恸的情绪在他胸腔燃烧汹涌,几乎就要化成眼泪漫了出来,不过他是没有眼泪的,他就这样死死的瞪了廖淳一会儿,便又坐了回去,用手抵住双眼,“给我一支烟。”
廖淳立刻摸出一根递上去,又为他点燃。
夏承斌深吸了一口,喉结滚动,接着烟雾自鼻中扑出。
再抬眼时,发红的眼眶已经恢复了正常,只剩下燃烧过后的阴霾灰烬,他夹着烟的手指仍有些微颤,令烟头上的火光更加闪烁,夏承斌凝视着香烟,陷入了沉思。
他是个孤儿,一直独自居住在爷爷留给他的日式小庭院里,而蓝家三口就住在他的对面,在他惨澹的少年时期,蓝家夫妇一直对他照顾有加,直到他二十五岁离开了一直居住的彩虹镇,才与他们断了联系。
最初不联系,是因为夏承斌混得太过凄惨,没脸回去;而后来不联系,则是因为夏承斌加入了狼王府,更不敢回去,可就是因为这种懦弱,让夏承斌时隔七年先听到的竟是蓝家夫妇的死讯。
他又阖上眼,微微仰头,直到廖淳腿都站麻了也一言不发,而这时候,突然传来咚咚的下楼声,夏承斌眉心一动,睁开眼的瞬间门也立即被推开了,是蓝觅拿着一张纸跑进来,“阿承哥,你帮我看看这个大学志愿表,我……”她说了一半,终于察觉气氛不太对。
夏承斌一脸凝重的捏着烟不抽,廖淳则是目瞪口呆的看着她。
蓝觅拿着表后退了几步,大眼睛一转,“我打扰到你们工作了吗?”
问句石沉大海,没有人回答她。
夏承斌纹丝不动,廖淳看看他又看看蓝觅,默默的抹了抹额角的汗,而蓝觅悄悄的吞了口口水,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于是捏着志愿表准备退出去,“不、不好意思,你们继续忙,我一会再来好了。”她退到门口,倏的一转身,准备溜之大吉。
然而这时候,夏承斌叫住了她,“表拿来我看看。”
蓝觅猛地停住,回过头不确定的看着他,“现在?”
夏承斌从抽屉里拿出烟灰缸,把烟头捻灭,又面无表情的弹去手指上落下的烟灰,“嗯。”
蓝觅小心翼翼的走回来,又看了眼廖淳,然后把表递过去,“喏,就是这个。”
夏承斌单手接过,头都没抬,“你可以出去了。”
廖淳自然知道说的是自己,于是如获大赦般滚出了房间。
这下紧张的变成了蓝觅,她感觉阿承哥的心情好像不大好呢,所以也不敢多说话,只是安静的看着他仔细的把表格看了一遍一遍又一遍……是的,他真的看了好久哦,蓝觅忍不住动了动发麻的双脚,试探性的叫他,“阿承哥?”
夏承斌这才抬起头,“怎么了?”
蓝觅指了指表格,“看完了没?你看了好久呢……”
夏承斌这才意识到自己在看表格时走神了,于是把文件往前一推,又顺便合上了看到一半的资料册。
他低眸思忖了片刻,然后缓缓抬头,却将目光投放到了志愿表格上,“你离家出走,那么学费该怎么办?”怪不得从一开始就觉得蓝觅有些奇怪,原来是有事瞒着他,而她为什么要隐瞒,夏承斌不想直接逼问,于是轻轻试探。
蓝觅决定拖延,“缴费前我就回家了。”
夏承斌若有所思,“伯父、伯母想让你上什么大学?”
蓝觅思忖了一下,小心的说:“医学类的,可是医学太枯燥了,我不喜欢。”
夏承斌点头附和,“是,很无聊的学科。”说完他抬起头,看着蓝觅笑了笑,“那你就选择自己喜欢的专业,拿表格来给我看做什么?我毕业已经很多年了,不太了解现在报考的热门科系是什么,恐怕没办法给你提供什么帮助了,觅觅。”
蓝觅失望的叹了口气,“是哦?可我自己现在也不知道选什么好了……”
夏承斌很想提出她话中的漏洞,问她那还离家出走做什么,可他还是吞回了这个问题,随手将资料册放回抽屉里,然后拿着表格站起身,走到她身边,习惯性的摸了摸她的头。
“不急,表格今天还不用交不是吗?放松一下,好好的想一想自己打算做什么、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然后我们把你喜欢的专业分门别类,好好筛选一下,怎么样?”
蓝觅笑起来,“嗯。”是啊,不着急,阿承哥总是有办法的。
之后夏承斌又陪她去楼下吃了点水果,就出门去办事了。
蓝觅回到自己的房间,将门关好上锁,然后把表格放到床头柜的抽屉里,接着打开衣柜里的暗格抽屉,拿出一个信封,她拿出信封里的钞票,坐在床上细细的数了一遍,然后又小心的放回去,贴在胸口上摸了摸。
虽然钞票在手,但蓝觅还是开心不起来,因为这只是大学第一年的学费而已,除去生活费、教科书费,她的住宿费都掏不起了,于是只好硬着头皮来投奔这个几年没见的哥哥。
父母突然离世之后,她就被强制性的从蜜罐子里给揪了出来,当求助亲戚却屡遭碰壁之后,蓝觅才明白,已经不会再有人像父母那样宠着自己,也不会有人无条件的帮她,她只能独立。
但理想和现实总是有一定的距离,蓝觅虽然有一颗独立的心,但却只有支撑自己信念的小身体,父母留下的钱只够她勉强完成在俄国的学业,根本没办法再支付大学学费了,即使蓝觅拼了小命的打工赚钱,也只赚到了大学第一年的学费。
走投无路的时候,蓝觅在通讯录上找到了夏承斌的名字。
通讯录的扉页,手机号的每一个数字分别用不同的彩笔书写,末尾还画了一个小桃心。
阿承哥,即便全世界都抛弃了我,你也会帮我的,是不是?
第3章(2)
面对蓝觅的隐瞒,夏承斌选择了装傻。
在知道真相之后,他找到了蓝家夫妇下葬的墓地并抽空去做了祭拜。
在墓碑之前,他微微躬身,放下了一束白色雏菊,然后凝视了篆刻上去的字半晌,突然就有些明白蓝觅隐瞒的理由了,自尊,或许就是这简单又沉重的两个字,她急需帮助,却又不想让自己和她一起分享痛苦与难过,于是选择了隐瞒。
不管猜得正确与否,他都不想问。
就算那些伤痛不会消失,但夏承斌也不想亲手将其揭开。
带着装傻到底的决心,他回到了公寓中,不过蓝觅却不在,于是他默默拧眉收了黑伞,黑色西装上还有零星的雨渍。
夏承斌坐到沙发上,双臂微微伸展,叫来佣人为他倒了一杯冰水加柠檬,阴沉的表情、呼来喝去的语气,完全和蓝觅在场时不同,不过佣人似乎已经习惯了他的人格分裂,恭敬又安静的将水倒给他。
临走之前,夏承斌开口了,“蓝觅人呢?”
佣人吓了一跳,连忙又说:“上午就出去了,没说去哪。”
夏承斌点头,挥手让她下去,然后从口袋里摸出一支烟点上,然后只吸了一口就开始凝视着微亮的烟头发呆,思考了一会他又掏出手机,一手拿烟,一手将听筒贴到了脸侧,几秒钟后,对方立即接通,夏承斌冷声说:“蓝觅去哪了?”
对方报了一个名字。
夏承斌拧眉,“一间咖啡厅?她去哪里做什么?”
对方又说了一句话。
夏承斌眉头拧得更深,“嗯”了一声,然后说:“她求你保密,你就答应,我装作不知道。”挂断电话后,他又开始看着烟头想事情,直到香烟燃到了最后,在几乎烧到手指的时候,他才将烟捻灭,继续点燃第二根,但却仍旧只吸一口。
当他抽光一整盒烟的时候已经到了晚饭时间,听保镖说,蓝觅会在六点之前回来,现在已经五点三十分。
夏承斌又叫来佣人,让她将烟蒂和烟盒都收拾干净,不留痕迹。
接着他上楼回到自己的房间,换下经过了一个下午还是有些阴湿的西装,换上了新买的一套居家服,浅蓝色的针织衫和灰色的运动裤,这套行头在他以黑白为主色调的衣柜里显得十分格格不入。